心结的解开,有时就在一瞬间。
暮色中,醉意里,在激烈的兄弟对峙中,裴嘉楠突然就想开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准备对家人坦白,
“爸,哥,嫂子,我报的是临床医学。咱妈走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过誓,我……我要学医。”
“学医”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家人眼中激不同的涟漪。
“学医……”
裴嘉松喃喃重复着,声音里再没有半分之前的火气,而是透出一种深切的的哀凉。
他懂了,弟弟为何执意走上这条漫长而艰苦的路。
母亲在病榻上那痛苦、不甘却又充满期盼的眼神,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像一把钝刀在心头反复切割。
“学医好……学医好啊……”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理解,
“以后咱家……也算有个指望了。”
“嗯,”
裴嘉楠点了点头,感觉心里某个沉重的角落松动了一些,他继续解释,语气比之前平和了许多,
“就是……这条路很长。不是普通的四年本科,是八年制的本博连读。”
“本博连读是个啥?”
裴嘉松下意识地问出口,话一出口,他飞快地瞟了弟弟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不安。
但裴嘉楠这次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他看着哥哥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头涌上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涩。
他放缓了声音,温和的解释道:
“就是……一口气念八年,中间不用再考试升学,毕业出来……直接就是博士了。”
“博士?”
裴嘉松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刚才的窘迫瞬间被巨大的的荣耀感冲得无影无踪。
“哎呀!我的老天!博士!那……那可真是咱老裴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光宗耀祖啊!”
他兴奋得语无伦次,仿佛已经看到弟弟穿着博士袍、戴着博士帽的辉煌景象,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就是……”
裴嘉楠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和沉重,
“时间太久了,不能早点出来工作挣钱……”
“挣什么钱!”
裴嘉松大手一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豪迈的霸气,
“咱家缺你挣那三瓜俩枣?你只管念!铆足了劲儿往最高处念!念到博士后!念到啥时候哥都供!哥挣钱!哥供你读书!天塌下来有哥顶着!”
趁着醉意,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咚咚作响,像是在向天地、向逝去的母亲立下最郑重的誓言。
这一次,裴嘉楠没有再像刺猬一样激烈地拒绝。
他看着哥哥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最终,一个带着释然、夹杂着几分羞赧和感动的笑容,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绽放在他年轻却已饱尝忧患的脸上。
哥俩之间那堵由误解、怨怼和疏离筑成的冰冷高墙,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无声地溶解、崩塌。
“对了,”
裴嘉松像是突然想起了关键,语气变得热切而轻松,
“光顾着高兴了!你到底报的哪个大学啊?定了没?到时候哥送你!”
裴嘉楠迟疑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家人。
那份曾经觉得难以启齿、甚至带着某种隐秘心思的选择,此刻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中山大学。”
“中山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