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省边境的晨雾还未散尽,八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已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颠簸前行。王晓东坐在头车后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边缘,玻璃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远处山脊线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技术员张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王省长,前方三公里就是规划中的风电核心区,风监测数据显示”
“先停一下。”王晓东突然打断,示意司机靠边。车门推开的瞬间,潮湿的山风裹挟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望向左侧山坡——那片坡度平缓的草甸本该是绝佳的光伏板铺设区,此刻却铺满了色彩斑斓的经幡,数十个藏族同胞正围着煨桑炉诵经,袅袅白烟直冲云霄。
“这是向阳村的祈福仪式。”随行的县委书记陈志强擦着额头的汗解释,“他们听说要建电站,自组织了法会”话音未落,诵经声突然戛然而止。头戴狐皮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向车队,浑浊的眼珠盯着王晓东胸前的党徽:“汉人又要来挖神山了?”
王晓东蹲下身,从公文包掏出一张折叠的规划图:“阿爸,我们的风机都选在”“别拿这些铁疙瘩糊弄人!”老者突然用藏语爆喝,周围村民瞬间围拢,有人举起手机拍摄,有人用生硬的汉语喊着“还我牧场”。场面瞬间失控,李维民快步上前护住王晓东,金丝眼镜在混乱中歪到鼻梁一侧。
回到临时指挥部,王晓东盯着墙上的卫星地图,铅笔在草甸区域反复勾勒又擦除。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李维民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浓茶:“晓东,自然资源厅的最新报告显示,项目涉及的个村,的家庭收入依赖放牧。”
“补偿方案再提高o。”王晓东头也不抬,笔尖在“生态红线”字样上戳出破洞,“明天把畜牧局的专家都叫来,看看能不能设计出不影响放牧的建设方案。”他起身踱步,皮鞋在水泥地上出沉重的声响:“罗书记刚来消息,国家能源局下周要来调研,咱们必须在这之前拿出可行的安抚措施。”
晨光再次漫进指挥部时,王晓东的衬衫已经皱得像腌菜叶子。他带着工作组直奔向阳村,却在村口被几十辆拖拉机堵住去路。村长王大柱叉腰站在最前面,迷彩服沾满泥点,脖子上还挂着昨夜法会的哈达:“王省长,不是我们不讲理。”他扯着嗓子,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上个月隔壁县建光伏,说好的‘板上电、板下种草’,结果草全死了,牛羊吃了中毒!”
人群中爆出此起彼伏的附和声。王晓东举起双手示意安静,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戒备的面孔:“我保证,三天内带专家组来现场检测土壤!如果真有问题,项目立刻暂停!”他突然转身,从随行人员手中拿过安全帽扣在头上,“现在,我想去看看你们说的中毒草场。”
泥泞的牧道上,王晓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裤腿很快沾满泥浆。王大柱犹豫片刻,还是递过一根放羊的木棍:“当心牦牛粪。”两人沉默地走了半小时,直到看见大片枯黄的牧草。王晓东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把黑的草根,抬头看向远处正在转场的牧群:“大柱,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把地还给我们。”王大柱别过脸,“或者”他突然顿住,喉结上下滚动,“让我们参与施工,看着你们干活。”
这个提议让王晓东眼睛一亮。当晚的紧急会议上,他把沾着草屑的笔记本重重拍在桌上:“成立村民监督委员会!每个村选五名代表,全程参与工程设计和施工。”他转向李维民,“再协调职业技术学院,下周就开班培训,让村民掌握基础的运维技术。”
然而第二天的村民大会上,新方案再次遭遇强烈反对。白苍苍的老支书颤巍巍站起来:“我们祖祖辈辈只会放牧,学那些洋玩意儿有啥用?再说了,你们能保证风机不会吓跑山神?”会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就是”声,几个年轻人甚至掏出手机播放起网上流传的“风电致灾”视频。
王晓东捏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李维民悄悄递来纸巾,低声说:“要不先散会?”“不行。”王晓东甩开纸巾,大步走到台下,在一位正在哺乳的年轻母亲身边蹲下,“妹子,孩子多大了?”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对方愣住:“刚满八个月”
“等他上学时,我们这儿就能用上自家的电。”王晓东指着窗外连绵的群山,“不用再点煤油灯,冬天也有暖气。但如果因为害怕就放弃,”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十年后,我们的孩子还要翻山越岭去县城打工。”
会场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墙角的收音机沙沙作响。王大柱突然重重叹了口气:“王省长,你说的培训,明天能开始不?”
暮色四合时,王晓东站在指挥部的露台上,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沉入雪山。手机震动,罗卫国来消息:“中央关注到边境项目受阻,要求提交详细应对方案。”他回复完消息,又点开工作群——最新消息是李维民刚上传的《村民技能培训课程表》,附件里密密麻麻列着“光伏板清洗”“风机基础检查”等门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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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掠过远处的经幡,猎猎声响中,王晓东翻开日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面许久,终于写下一行字:“展与传统的对话,比想象中更艰难。但作为人民公仆,我们必须成为架桥人。”
暮色如墨,一点点浸透指挥部的玻璃窗。王晓东揉着胀的太阳穴,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这几日的调研情况,字里行间都透着焦灼。窗外,山风裹挟着细雨拍打着玻璃,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仿佛也在为眼下的困境叹息。
李维民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凉透的面条。“晓东,好歹吃两口。从昨天到现在,你就喝了几杯浓茶。”他把面条放在桌上,看着王晓东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担忧。
王晓东摆摆手,声音沙哑:“老李,你说我们是不是太理想化了?原以为提高补偿、让村民参与就能解决问题,可现在”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被茶水洇湿的字迹。
李维民在对面坐下,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村民们祖祖辈辈靠这片土地生活,对未知的恐惧和对传统的坚守,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就像老支书说的,他们习惯了放牧,突然要学那些新技术,心里没底啊。”
正说着,秘书杨刚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省长,刚收到的消息,有几个村的村民联合起来,写了联名信,要去省里上访,说我们强行推进项目,破坏他们的生活。”
王晓东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胡闹!我们明明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他来回踱步,皮鞋重重砸在地上,“立刻通知相关部门,派人去稳住村民,我明天亲自再去一趟村里。”
第二天清晨,车队再次驶向向阳村。路上,王晓东望着窗外快后退的山峦,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说服村民。车子在村口停下,却不见往日的喧闹,只有几个小孩在路边玩耍,见到车队,怯生生地跑开了。
走进村子,王大柱迎了上来,脸色比昨天更凝重:“王省长,您来晚了。老支书带着十几个村民,天不亮就坐拖拉机去省城了。”
王晓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大柱,我们是真心想把这个项目办好,既能展经济,又不破坏环境,为什么大家就不能相信我们?”
王大柱挠挠头,有些为难地说:“不是我们不信您,实在是心里没底。您说的那些新技术,我们听都没听过,万一学不会,地又被占了,以后可怎么活?”
王晓东沉思片刻,说:“这样,我们先在村里办个试点,就选一块小地方,建个微型的太阳能电站。所有的技术培训、施工过程,都让村民全程参与。如果效果好,大家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王大柱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老支书他们已经去上访了,怕是”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回到指挥部,王晓东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里气氛压抑,所有人都低着头,生怕触怒这位已经疲惫不堪的省长。
“同志们,现在情况很严峻。村民去上访,说明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王晓东扫视一圈,目光坚定,“试点方案必须马上落实,同时,我们要准备好应对上访的情况。李维民同志,你负责和省里相关部门沟通,做好接待工作;杨刚,你联系媒体,准备宣传我们的试点计划,让村民看到我们的诚意。”
散会后,王晓东独自留在会议室。他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沿着规划中的能源项目路线一点点划过,仿佛要把每一处地形、每一个村庄都刻进心里。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地图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此时,在省城,老支书带着村民们已经到了省政府门口。他们举着写有“还我牧场,停止建电站”的横幅,情绪激动。李维民接到消息后,立刻赶了过去。
“老支书,大家先别激动,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李维民好言相劝。
老支书却不买账:“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就是想占我们的地!我们祖祖辈辈敬奉的神山,就要被那些铁疙瘩破坏了!”
“老支书,您听我说。”李维民拿出试点方案的资料,“我们已经决定在向阳村搞一个试点,所有的建设都由村民监督,技术也会手把手教给大家。如果试点不行,项目马上停止。”
村民们听了,议论纷纷,态度渐渐缓和。但老支书依然固执:“我要亲眼看到试点的效果,否则,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另一边,王晓东在村里紧锣密鼓地筹备试点工作。他亲自带着技术人员,挨家挨户给村民讲解试点方案。每到一户,他都耐心地回答村民的问题,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清洁能源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