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舟的最后这段时光对于应逐和岑谐来说,都是最美好的记忆。
想来那是伊甸园,无性别,无忧患。
世界伊始,鸿蒙初辟。
人性尚且未出现,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又新奇,一切还没来得及被命名,一切还没来得及被规训,语言还不成体系,文字也不见踪迹。
想要表达什么,只能用动作和情绪。
微笑是喜欢你,注视是爱你,牵手是想在一起,生涩的亲吻是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
又仿佛是迦南美地,那个流着奶和蜜的自由圣地。奶是岑谐的皮肤,蜜是应逐的津液。他们在无人时依偎、接吻,像栖息于巢的鸟。
那样的爱抚不能算侵占,接吻时也没有邪念,就只是用如鸟喙的嘴梳理对方的羽毛。
丝缕纠缠,点滴以抱,少年的情爱不掺杂质。
然而这时,战争开始了。
方舟接到紧急招令,集合号响彻整个校园。甚至没有时间回去和家人告别,所有人都被装上了战车去往前线。
他们离开的那天,阳光依旧很好。
车辆缓缓前行,身后古旧的校园像一个梦,这些孩子从它的怀里跳出,投入不安稳的时代带来的战火浪潮时,它仍安稳得像一个梦。
仿佛没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仿佛每个孩子都可以毫发无伤地回到它的怀里。
整个校园安静得不像话,浴室的两个漱口杯静静伫立,沉默地对视着。
芒果核从外面散步回来,跳上窗台,在飘窗的角落窝下,晒着太阳午睡。它还没发现不对劲,以为睡醒就会像往常一样,有人会给它端来食物和水。
然而它一等就是好多年,那两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时光侵蚀记忆,藤蔓侵蚀墙壁,芒果核在颓败的月光下哀叫。
某一天,宿舍的花窗上的彩绘玻璃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等待和悄若无物的寂静,突然愤怒地断裂迸碎!
再然后,夜雨和秋风从破窗入侵,《小王子》的书页长了霉斑,流浪动物进进出出,饥鼠奔窜,地上满是灰尘。
世界仿佛一直如此陈旧。
森林的耳朵
西南战线,清晨的湿地森林雾气弥漫,到处是倒戈的横木。
岑谐一身迷彩作战服,靠在一截朽木上,盯着一丛木耳发呆,等待今天的补给。
这是战争的第四年,也是他进特战队的第三年。
方舟的学生因异能不同分散在不同部队,担任不同军种。当年他和应逐在一个阴沉的雨天分开,这几年中一直没有见过面。
八点半,补给按时送达,由后勤兵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岑谐照旧把自己的香烟分给了其他人,压力太大,他们需要烟草来不停地麻痹神经,打发空虚的时间,等待下一次的进攻和防守,等待下一次的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