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刺客的尸体重重砸在青砖地面时,粘稠的鲜血顺着砖缝蔓延。
在惨淡月光下凝成一片片幽暗的湖泊,浓烈得令人作呕,铁锈味与内脏破裂的咸腥瞬间填满了小院的每一寸角落。
几片被刀锋削落的芭蕉叶,萎靡地浸泡在血泊里,像被打湿的翠绿旗帜。
刘掌柜缓缓抽出刺穿敌人咽喉的短剑,冰冷的剑刃刮过骨骼,出轻微的“嚓”声。
他甩了甩剑尖上粘稠的液体,几滴温热溅上他毫无波澜的脸颊。
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反手将剑插回腰间特制的软鞘。
脚步声急促而整齐地从回廊深处传来,一队玄甲亲卫在影卫的指引下无声涌入小院。
火光骤然亮起,驱散了浓重的死亡阴影。
浓烈的松油火把气味暂时压过了血腥,噼啪作响的火星在夜空中溅开。
他们训练有素地开始清理战场,沉重的甲叶碰撞出沉闷的声响,尸体被迅拖走,只留下大滩深褐色、在火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的印记。
清水泼洒在青砖上,出哗哗的声响,试图洗涤这片被玷污的土地……。
“启禀娘娘、殿下,七名刺客,尽数伏诛。”
刘掌柜的声音平静无波,抱拳躬身,袖口沾染的血迹在火光下格外刺目。
他那双曾流连于酒楼美食、账簿精于打算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渊般的沉静与冰冷,如同手中的精钢短剑。
“影卫‘辰组’无伤。”
江林悦静静立在书房门口,夜风拂动她素色的裙裾,映衬着身后窗棂透出的温暖烛光。
她目光扫过院子里被迅冲刷的痕迹,又落在刘掌柜三人身上,最终定格在刘掌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
空气凝固了片刻,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巡夜梆子声。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里划过一道微妙的弧度——
那是影卫密语中代表“归蛰”的手势。
“做得干净。”
她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清冷如檐下初凝的冰凌,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力量。
“辛苦了。”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
刘掌柜、阿木、王胖子三人同时躬身,更深一分,随即身形无声地退入廊柱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
院中只余下肃立的玄甲卫和那刺鼻的、硝烟与鲜血混合后又被水稀释的怪异气味。
晨光慢慢地撕破东方厚重的铅灰云层,吝啬地在西洲边境那道新铸的水泥城墙上投下几缕惨白的光线。
墙头,彻夜未眠的哨兵裹着厚实的靛蓝棉袄,口鼻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的晨风中瞬间凝结。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城墙下方那片狼藉的土地。
视野所及,是凝固的战争泥沼。
被火药熏黑的焦土上,散落着扭曲变形的攻城器械残骸,断裂的云梯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深深插在冻土里。
破碎的盾牌、散架的弓弩、冻僵的战马尸体,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被一夜寒霜覆盖的深色团块——那是无数未能被收走的遗骸。
浓重的焦糊味、尸骸腐烂的恶臭、以及硝烟混合着血腥的苦涩气息,被冰冷的晨风裹挟着,一阵阵扑打在城墙哨兵的脸上,刺得他鼻腔生疼,胃里一阵翻滚。
远处,联军撤退留下的营盘遗迹只剩下几缕孤烟,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无力地飘散,透着一股兵败如山倒的颓丧与绝望。
“开城门!”
城墙内侧,一声中气十足却难掩疲惫的呼喝打破了死寂。
沉重的包铁木门在绞盘粗粝的“嘎嘎”声中缓缓开启,碾过地面冻结的血冰泥浆,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一支精悍的西洲铁骑,如同出鞘的利刃,沉默而迅疾地冲出城门。
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出清脆而密集的“哒哒”声,敲打着清晨冰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