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冰面在料峭春寒中裂开蛛网状纹路,最后一层薄冰随着暗流漂向黄浦江口。晨雾未散时,三艘东印度公司的三桅帆船已刺破雾气,主桅顶端的米字旗被咸涩的江风吹得猎猎作响。甲板上的水手们裹着厚重的羊毛大衣,踩着冻得梆硬的木板,将成捆的货物卸进等候多时的驳船。船舱深处,意大利工匠打造的镀金玻璃镜在天鹅绒衬布里泛着冷光,波斯手工地毯卷着浓郁的藏红花香气,而压舱舱底那二十万匹印度棉布,正静静等待着撕开江南纺织业的裂口。
"威廉先生,您确定要以低于成本价三成抛售?"陈茂才缩着脖子凑到船舷边,冻得红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威廉的貂皮大衣。这位前汪家账房先生的灰布棉袍下摆沾满船板上的盐渍,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出的毛边。他望着岸上码头堆积如山的棉布,那些靛蓝色布疋像乌云般笼罩着苏州河两岸,"苏州织户的生丝价格已被压到去年的六成,再低价倾销,怕是要逼死那些小作坊。"
威廉?史密斯将怀表链在修长手指上绕了两圈,珐琅表盖在朝阳下折射出诡异的紫光。表盖内侧八爷党特有的玄色龙纹若隐若现——这是他与京城势力达成秘密交易的凭证。"陈,你不懂清国的棋局。"他用银质怀表链挑起陈茂才的下巴,蓝灰色眼珠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当丝绸商人们捧着卖不出去的绸缎去申请商助贷,当皇家银行的金库里堆满还不上的借据,那些自诩革新的女官们就会明白,大英帝国的自由贸易,才是这片土地的真理。"
威廉突然转身指向对岸,新建的纺织厂烟囱正吞吐着滚滚黑烟,蒸汽织机出的轰鸣声穿透薄雾传来。"听说她们在搞什么蒸汽织机?很好,就让这些机器变成废铁。"他从大衣内袋抽出一张泛黄的报纸,头版刊登着女官关于工业革新的演讲,"当印度棉布铺满每一个市集,当织户们连买米的铜钱都拿不出,这些空谈理想的改革家,就该知道资本的力量。"江风掀起他的呢子大衣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燧枪,枪管上镌刻的维多利亚女王徽记在晨光中微微亮。
千里之外的天工院密折房,林璃的指尖正在《全球商情舆图》上丈量着从广州到巴士拉的航线。绿萝卫最新截获的密信躺在案头,油墨未干的字迹显示,东印度公司正联合波斯商人封锁丝绸之路,同时在东南亚散布"清国丝绸染病"的谣言。
"苏锦,"林璃将密信按在显微镜下,显影出隐藏的八爷党联络暗号,"通知泉州、宁波的碧叶级暗探,查清印度棉布的倾销路线。再让卫琳琅整理江南织户的贷款明细——我要知道哪些工坊撑不过这个月。"她忽然想起去年在江南看到的场景:染坊女工们在冷水中浸泡的双手,因长期接触靛蓝而蓝的指甲。
五日后的江南织造局,铜制齿轮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卫琳琅蹲在蒸汽织机旁,指尖拂过精密咬合的轮齿,耳中是工匠们调试机器时出的叮当声。就在她专注检查零件时,一封加急文书突然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蜡封上的东印度公司徽记泛着暗红,文书上的字迹触目惊心:"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召开丝绸商大会,联合抵制清国生丝,价格已暴跌四成!"她下意识攥紧文书,素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白,文书在她手中逐渐变得褶皱不堪。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争吵声。卫琳琅快步走到窗前,只见二十多个织户跪坐在织造局门前的青石板上,他们的衣衫沾满尘土,手中高举着写有"救救丝绸"的木牌,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助。
"诸位父老!"卫琳琅迅整理好情绪,快步走到台阶上,声音清亮而坚定。她展开手中皇家银行的贷款展期协议,迎着众人期待又忐忑的目光说道:"即日起,所有丝绸工坊的商助贷还款期延长半年,月息降至二厘。"她转身指向正在组装的蒸汽织机,眼神中透着自信,"天工院的技师会驻厂指导,用新式提花机生产波斯纹样的绸缎,这些布匹,我们包销!"
织户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一位老匠人头颤抖着上前,双手接过协议,声音里满是忧虑:"可洋商说我们的丝绸带病菌""病菌?"卫琳琅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绿萝卫的检测报告,纸张展开时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广州海关的检疫单,每匹绸缎都经过硫磺熏蒸。"她又扬起手中的波斯细密画,画作上繁复的缠枝莲纹栩栩如生,"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怕我们的缠枝莲纹抢了波斯锦的生意!"
与此同时,在京城的议政殿内,檀香袅袅,算盘珠子的碰撞声有节奏地响起。林璃正与户部尚书鄂尔泰围在沙盘前,推演着税收政策。林璃用算筹在沙盘上仔细摆出江南丝绸产区,语气沉稳而有力:"尚书大人,与其补贴生丝出口,不如对进口棉布加征三倍关税。"她展开《海关税则修订案》,案上的字迹工整清晰,"用这些税收在扬州设立丝绸检验局,凡是按新工序生产的绸缎,都加盖北斗纹火漆印——洋人不是怕病菌吗?我们就给丝绸上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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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泰的手指轻轻划过税则上"女子织坊优先补贴"的条款,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去年黄河大堤上女官们奋力抢险的场景,他面露担忧:"郡主,此举恐遭洋商抗议。""让他们抗议!"林璃的笔尖重重落在"开拓中东市场"四字上,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绿萝卫传来消息,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喜欢苏州的宋锦,我们的船队下个月就从泉州出。"
当东印度公司的棉布在江南遭遇三倍关税的重击时,威廉?史密斯正悠闲地在巴达维亚的商馆里品鉴新到的波斯地毯。突然,一名荷兰商人神色慌张地闯入,打破了这份宁静:"威廉,清国的绸缎在巴士拉卖疯了!他们的商队带着瓷器和茶叶,用丝绸换来了波斯战马!"
威廉手中的雪茄"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烧焦的气味迅弥漫开来,与他脸上的恐慌交织在一起。他难以置信地喊道:"不可能!我们封锁了马六甲海峡""可他们走的是巽他海峡,"商人递上缴获的商队凭证,凭证上北斗纹军旗的印记清晰可见,"每艘船都挂着北斗纹军旗,护送的神机营士兵用的是燧枪。"
在泉州港的码头上,林璃看着最后一箱宋锦装上福船。卫琳琅递来的账本显示,新增的二十七个中东商队订单,不仅抵消了东南亚的损失,还让生丝价格回升两成。她忽然注意到船头站着的波斯商人,头戴的缠头布上绣着隐约的北斗纹——那是天工院特制的防伪标识。
"郡主,"苏锦捧着最新密报,"陈茂才在广州被捕,他身上带着八爷党与洋商的联名契约。"林璃接过泛黄的羊皮纸,看着上面"事成后割让香港岛"的条款,忽然轻笑:"通知军机处,把这份契约送给英国公使——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商人在搞什么勾当。"
秋风掠过苏州城时,染坊的蒸汽织机已开始轰鸣。卫琳琅站在新建成的丝绸检验局前,看着盖着北斗纹火漆印的绸缎被搬上马车,忽然想起在中央学院的课堂上,林璃说过的话:"商业战场没有硝烟,但同样需要算筹与勇气。"
深冬的紫禁城,雍正帝看着林璃呈上的《海外贸易损益表》,目光落在"奥斯曼帝国年购丝绸三十万匹"的记录上。帝王的朱笔悬在"设立泉州贸易司"的奏报上,忽然笑道:"宁嘉,你这是用丝绸当枪炮,用商队当战舰?"
"陛下,"林璃望着殿外飘扬的北斗纹商旗,"真正的商战,从来都是谋全局者胜。当我们的绸缎在波斯宫廷铺开,当我们的瓷器摆在奥斯曼的市集,那些试图打压我们的人会明白——大清的商路,不是靠低价倾销,而是靠万千织户手中的梭子,和天下女子心中的经纬。"
这场商战的余波,在春天化作江南的细雨。当威廉?史密斯的帆船再次驶入黄埔港时,看到的不再是惊慌的织户,而是挂着"皇家认证"铜牌的工坊,以及码头上等待装船的、绣着各国纹样的精美绸缎。他不知道的是,在天工院的地下室里,林璃正在调试最新的丝绸印染机,滚筒上雕刻的,是即将征服欧洲的缠枝莲纹与北斗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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