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的最后一趟车
凌晨四点的雨丝斜斜切过站台灯光,老钟把最后一个保温桶塞进驾驶座底下。不锈钢桶壁贴着泛黄的便签,是女儿昨天写的:“爸,红豆粥放了冰糖,记得热。”
他摩挲着方向盘上磨出的包浆,这是最后一趟o路夜班车。线路明天就要改道,新车会换上电子报站器,再不需要他带着浓重的乡音提醒乘客“后门下车”。
雨刷器有气无力地晃着,车刚驶出总站,后视镜里就窜出个黑影。“师傅等等!”穿校服的姑娘抱着书包扑上来,刘海滴着水,“还差两站……我妈住院,我得赶早班陪护。”
老钟没说话,只是按了下开门键。姑娘局促地掏钱,他摆摆手:“学生免票,老规矩。”后视镜里,姑娘捧着保温杯小口喝着,水汽模糊了镜片。
到第三站时,上来个醉醺醺的男人,西装皱得像腌菜。“去……去中心医院。”他把公文包往地上一摔,掏出钱包却摸不出硬币。老钟从扶手箱里摸出两枚一元硬币,“下次补吧。”男人突然趴在扶手上哭起来,说刚被公司辞退,妻子还在病房等着缴费单。
雨越下越大,车在积水里碾出银亮的弧光。老钟想起十年前刚开夜班车时,女儿总在终点站等他,手里举着用毛线织的暖手宝。后来她考上外地的医学院,暖手宝就换成了保温桶。
“师傅,能停在前面巷口吗?”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竹篮里的艾草冒出绿芽,“老头子爱吃巷尾张婶的豆腐脑,今天他头七。”老钟缓缓踩下刹车,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竹篮摇晃着,像只哀鸣的鸟。
倒数第二站,上来个抱着吉他的年轻人,琴盒上贴满巡演贴纸。“师傅,听说这线要改了?”他拨了下琴弦,音符在空荡的车厢里打转,“我以前总坐这趟车去酒吧驻唱,您总留最后一排给我练歌。”
老钟笑了,眼角的皱纹盛着雨光:“以后新歌写好了,录下来给我听听。”年轻人突然弹起《送别》,旋律混着雨声漫进来,他才现自己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拍子。
终点站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老钟打开保温桶,红豆粥还温着。他慢慢喝着,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鬓角的白霜比车窗外的雨丝还密。
收车时,调度室的小王跑过来:“钟师傅,好多乘客在留言本上给您写了话。”本子上,学生画了幅简笔画,醉汉贴了张全家照,老太太用毛笔写着“平安”,年轻人抄了段歌词。
最后一页,是女儿的字迹:“爸,明天我调休,接您回家。”
老钟把保温桶洗干净,倒扣在窗台上。雨停了,晨光穿过水汽,在车座上洒下一层金色。他轻轻抚摸着座椅,仿佛在与多年的老友告别。然后,他锁上车门,步伐虽有些迟缓却带着几分释然,朝着站外走去。
站外,女儿正微笑着等他,身旁停着一辆车。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老钟快步走向女儿,接过她手中的花,父女俩相拥在一起。之后,他们一同上车,驶向家的方向,而那辆承载了无数故事的o路夜班车,也静静地留在了原地,成为岁月里一段温暖的回忆。织出细碎的金网。他轻轻关上车门,钥匙在掌心捂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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