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知道为什麽,他在时敬之脸上看到了非常难堪丶忧虑丶夹杂屈辱的表情,那表情太鲜明,以至于显得对方有些可怜,更确切地讲,是有些可悲才对。
一股隐秘的愉悦感油然而生。
这似乎是反道德的。闻命想。
但是那种扭曲的丶快意的丶获胜者般的快乐深深取悦了他。
让他在那个瞬间不得不承认,他那样满足。
他愉悦地笑,突然又变了脸色,目光甚是古怪:“操!这麽会……你老是不承认,你推开我做什麽?”
时敬之那样清醒,像饿像渴,空虚难熬。
他像是古老又尘封的旧楼梯,被人走得吱吱格格一片响,底下淌出水,在黑暗中,在微光里,把那些浮在空气中的微尘湿透。
……是叠加的水声,是水声,他神志不清,泪眼婆娑,脑海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
闻命捂住他的嘴,掐灭了他呼之欲出的痛意。
“你看着我。”
时敬之听不清。
他闭着眼仿佛溺水,喘息催生窒息,他像是在水里逃亡,有什麽咔嚓咔嚓碎了,他蜕去夏末死去的知了外壳。
闻命喘着粗气命令:“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
仿佛要溺毙了。
时敬之突然仰起脸,所有的举动里都透着被征服的脆弱。
闻命被刺激地头皮发紧,他凝视着时敬之的脸,忍不住给他擦眼泪。
时敬之忽然睁开含泪的眼睛看他,目光温柔又绝望:“……闻命?”
他的眼泪滴在闻命掌心,闻命一愣,慢慢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闻命目光闪烁,他刚要说什麽,时敬之哀伤地看了他一眼,瞬间晕过去了。
*
三十分钟後。
闻命在烟雾报警器的警报声中走出大楼。
那声音分贝极高,非常刺耳,哪怕过了午夜,四处是奔逃的人群,闻命去停车场取车,行色匆匆的脚步顿住。
“我没说把大楼点了。”闻命沉声说。他没有回头,黑暗里的人也没有讲话。
那人静静等待片刻,直到听见遥远的救火车呼啸,终于发出愉悦的笑声。
这个时候它才看向闻命:“在外面玩那麽久,日子过得不错?”
闻命不说话。
“做点你没完成的事。”那人见怪不怪,甚至还恶劣地耸耸肩:“一个小礼物。”
闻命不动,只是注视着面前的空地,很久以後才妥协般开口:“资料已经发过去了。”
然後他看着四周奔跑的人群,再也不说话了。
那个阴影中的人,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地上出现了很长的影子,一点一点向闻命身前环绕,直到大半个身体暴露在闻命的视线中,那人终于露出一双眼睛。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syren。”
随之而来的是闻命的沉默。他垂首点了一支电子烟,蓝色的烟雾把他的面容吞没。然後他贴着墙小心警觉地走到避光的阴影中,巧妙闪tv的死角。
“这就是那个领头人?”
“两年前大清洗的负责人之一。”闻命低声说。他似乎有些犹豫,最後才下定决心,然而心有顾忌一般,没有去看那张相片:“这是我的诚意。”
对方嘲讽地讥笑,不知是为了他的优柔寡断,还是欲拒还迎,总之不是什麽好的含义。
闻命飞速说了几句盖尔语。
他低声说:“再有消息我会发给你。”
“你还是这麽没用,syren。”对方这样下结论。
*
那人飞快走了,带着对闻命的鄙夷和嘲笑。闻命在黑暗中仰望满天繁星。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闻命没有听过syren这个代号。
在岛民们的心里,它的含义约等于野狗。
名字取决于他的父亲。
他是蛮荒丘陵间蓬头垢面的野种。
野种。
闻命偶尔低头抽一口电子烟,模样有些落拓,眼神姿态与在山林间没什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