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小声嘀咕“你怎麽还抢答…”然後无奈翻过一摞,眼睛半睁不闭,放水道:“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闻命语速飞快:“红鲤鱼家有头小绿驴叫驴屡屡,绿鲤鱼家有头小红驴叫吕里里。红鲤鱼说他家的驴屡屡要比绿鲤鱼家的吕里里绿,绿鲤鱼说他家的吕里里要比红鲤鱼家的驴屡屡红。不只是红鲤鱼比绿鲤鱼的驴绿,还是绿鲤鱼比红鲤鱼的驴红!”
时敬之:“………”
夸丶夸丶夸——
空气中传来沉重丶缓慢丶尴尬而又不失拘谨的鼓掌声。
时敬之慢吞吞举起了手,和闻命四目相对。
闻命:“………?!”
时敬之:“……………”
闻命:“你那是个什麽眼神?!”
时敬之艰难地:“……在表达对伟大语言学家的敬仰。”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和崇拜。”
他似乎被完全震撼到了,虚脱而呆滞地讲:“你厉害,行了吧,上帝死了,你就是新神。”
“这才哪跟哪?”闻命飞速把书塞进他怀里,迫不及待道,“你能不能挑个难度大点的?往後翻翻难度更大,就那种博大精深丶充满灵性丶极富逻辑的题,比如'你哥哥多大?'”
“唔——”时敬之似乎有些疑惑不解,但是在对方的强力攻势下又避无可避,最後妥协般抱起书,用力向後翻着,闭上眼破罐破摔般狠声道:“那就这页吧!我问你,……人间社在2065年2月出版的《穹顶夜色》一书中第475页第三行上嘉利对安迪说了什麽?”
闻命不假思索丶脱口而出:“我爱你!”
说完他猛然意识到什麽,擡眼正对上时敬之戏谑的目光。
闻命脑海里一片空白:“我……”
时敬之却突然打断他,坐直以後正色道,“我可能不是个很好的恋人。”
因为他太过正经,那声音显得非常冷静,冷静到不近人情。
闻命整个人一怔,仿佛被北冰洋的风吹醒了。
在时敬之十五岁以後,他用过很多种方式,强行摄取自己的记忆,此後是变幻自己的声音,不断录音,不断调整,借助机器的辅助,复刻当年的场景——
声音丶声色丶气味丶温度丶节奏——
他不断地丶不断地丶重复着录音,去一次又一次沉浸在虚拟的感官幻境里——
只是为了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甚至为了让闻命看到自己,他造了一间镜子房,录下属于自己的影像。
闻命後来知道了这个秘密,他数了数时敬之房间里镜子的数量,在济之市的房子里,也造了一间镜子屋,上面贴满了时敬之的照片。
似乎还差几张,那间屋子就会被贴满。
时敬之无意间发现了那间屋子。
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属于闻命的感官信息倾泻灌入,又无垠扩大——
心跳如鼓,八方来风。
时敬之想起自己公寓那间布满镜子的房间,曾经如同悬在苍穹的深渊笼罩住自己,让他动弹不得;後来自己在闻命的屋里入睡,琐碎熙攘丶光晕漫射,偶然间窥见的那千千万万张属于自己的脸孔。
他後来想起来的,是闻命脑海中的,千千万万个“我”。
一如多年以前,时敬之白着一张脸,从感官抽取设备上下来,那样狼狈丶那样虚弱,仿佛被束缚在冰冷的深渊之中,却又克服了巨大的恐惧,目光坚定地和兰先生说:“我要让他看到我。”
我要让他看到我。
“我要……我要让他看到我。”
录音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在北极的长海之上。
“我可能不是个很好的恋人。”时敬之说,“所以我在努力学习。”
而在闻命的世界中,玫瑰之镜瞬间啓动,实时共感如同电流,属于时敬之的感官信息倾泻灌入,他在一瞬间看到了微微愕然的自己。
而下一秒,那些感觉又无垠扩大,竟似不可描述——
那是属于时敬之的,轰鸣的心跳声。
“Syren——”时敬之轻声说:“你愿意选择我成为你新的家人吗?”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