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戚绍还没有承袭世子的?位置,戚绍的?父亲说等他和柔嘉公主有了子嗣后,便请旨将世子之位传给他,戚绍为了自己未来?在家族中的?位置,便和柔嘉公主有了戚照砚。
柔嘉公主发现自己有身孕的?时候,一度想将这个孩子堕掉,但她的?皇兄仍以周冶的?性命相要挟,她只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所以于柔嘉公主而言,这个孩子是带着恨意出生的?,所以她一点点也不喜欢戚照砚。
直至柔嘉公主去?世以后,皇帝才将周冶调回京城。
而周冶准备的?玉镯,也没有送出去?。
章绶有些气?喘吁吁:“但我想,如果你不恨她了,这枚镯子,还是由你这个亲生儿子,亲自埋下?去?吧,也算是全了周尚书的?一片心意。”
戚照砚有些木然?地收下?了那枚手镯。
勉强说完这些后,章绶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
一口血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戚照砚还没有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便先看到了章绶的?这副模样,他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章绶却只是摇头说:“不用,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今天也都告诉你了,我也可以安心去?了。”
他说完这些,便合上了眼睛。
戚照砚一时哀恸不已,他竟然?不敢去?碰章绶一下?,头一次嚎啕大哭,整个人抱着膝盖颤抖。
荀远微赶到章绶的?宅子时,便看到的?是如一尊瓷器一样,快要碎掉的?那种的?瓷器那样的?戚照砚。
她踌躇了许久,才走到他跟前,轻轻抚上戚照砚的?肩头。
戚照砚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只是以乞求的?眼神看向荀远微:“殿下?,陪陪我,好?么?”
故人叹抵得过世上所有的缠绵与风月。……
他眸眶泛红,眸中再也不是荀远微印象中的那样的幽深平静,就像是谁用力往深潭中扔了一块石头,而后激起?道道涟漪一样,当中只留映着?残破的人影。
荀远微任凭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子?,踌躇许久,还是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轻声道:“好,我陪着?你。”
她没有劝戚照砚节哀,也没有责备他不振作,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去,会有多么的痛苦,她不由得想到了去年年底即使自?己星夜兼程,但?赶回长安的时候,兄长已经驾崩时自?己心?中的苦痛。
这个时候仅仅劝他节哀是没有用的。
戚照砚从来没有和自?己强调过章绶于自?己的重?要性,但?她看得出来。
因?为去年冬天她无论怎么劝说戚照砚,戚照砚都不为所动?,且拒她于千里之外,但?在定州当时户籍册的事情牵扯到章绶的时候,他直接冒着?风险出城寻找朱成旭留下的证据,只是希望不要让章绶受这件事的牵连。
也正?是因?为那次的偶遇,那件牵扯到章绶的案子?,她和戚照砚明明相识不久,却差点经历一场同生?共死,才有了后面的许多事情。
荀远微本来在廷英殿处理事情,眼见着?到了午膳的时间,她便想着?让人将?戚照砚传到廷英殿,问问盐铁案如今的进度,顺便留他在廷英殿用午膳,结果她派遣去的内监从御史台回来后说章绶家中来了人,匆匆将?戚中丞请走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自?她去年回京时绶,她更担心?戚照砚,于是顾不得上用午膳,便匆匆赶往了章绶的宅子?。
章绶的宅子?位置也比较偏,她花了好些时间才赶到,但?她似乎还是来晚了。
因?为她甫一进门,便已经看见了戚照砚蹲坐在榻边上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戚照砚。
此时她与戚照砚并肩坐着?,她的指尖仍旧搭在戚照砚的脊背上,两个人的膝盖轻轻挨着?,戚照砚虽然用胳膊将?自?己环抱着?,但?他的发髻还是倒在了荀远微的怀中。
荀远微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微微的颤栗。
章绶宅子?上的长随赵环虽然伤心?,但?仍旧守着?规矩,此时已经悄悄地退到了门边上默默地抹着?眼泪。
他其?实不是长安人,是章绶将?他带回长安的。
前朝末年的时候,章绶曾被外放到润州上做过两年的官,那年青州遭了饥荒,他父母双亡,只好随着?村里的大部队一路流亡,当时他尚且年幼,一不留神便和大部队走散了,正?好遇上了去赴任润州的章绶,章绶将?他叫上马车,给了他干粮和水,又?问了他的名字和经历,他俱如实告知,不敢有半个字的隐瞒。
章绶见他可怜,便把他留在身边做了伺候笔墨和起?居的长随。
后来章绶许是看见他话少踏实又?不蠢笨,便主动?叫他读书识字,某次章绶提及自?己有个三岁便夭折的儿子?,若是能长到他这个年岁,一定和他一样聪敏,此后便待他更加亲近。
他跟着?章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今年恰好是第十年。
他虽以长随的身份侍候在章绶身边,但?章绶更多的是将?他当作家人,即使是他后来收的学生?、如今长公主的近臣戚照砚也没有将?他当作下人,待他也极为亲切,故而他才敢在章绶病重?的时候,去寻戚照砚。
正?是盛夏的天气,章绶宅子?中的院子?里本来有一颗硕大的桑树,上面的蝉声本来会伴随着?他一整个夏天,可如今随着?他的去世,本来活跃在桑树上的蝉,也静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