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解甲归田,权臣辞官归隐,国之利器并非在于一人之手。
十二丈宽的御道两侧,槐荫里漏下细碎的天光,照着波斯商人缀满宝石的缠头,照着新科进士们青竹般的襕衫,也照着吐蕃使节腰间错金银的弯刀。
胡姬酒肆的帘幕高高卷起,露出里头珊瑚树似的烛台,葡萄酿的香气混着银壶蒸腾的白雾,将西域的月光也熏得微醺。
铁行门前,着短打的匠人正将新锻的陌刀浸入河水,淬火的青烟惊起檐角铜铃下的燕子。
漕渠码头传来吴语小调,通州青瓷在麻绳捆扎间出清越的碰撞,像把整个江南的烟雨都装进了釉色里。
突骑施人的驼队踩着《拓枝》鼓点走过,驼铃摇碎时,有孩童追着去拾那些坠地的茴香豆。
黄昏的钟声从飘渺观荡开,塔尖鎏金宝顶将夕照熔成滚烫的金汁。
进士们题名的墨迹未干,已有西域画师在隔壁酒肆的粉墙上,用赭石和青绿绘出整座昆仑山。
当更夫开始敲响宵禁的梆子,平康坊的雕花窗棂后,琵琶弦上正迸出《霓裳》的第十八个叠音。
夜风吹过太仓的米堆,吹过教坊司的笙箫,最后停在尚书省户部的铁柜上——那里头锁着的鱼鳞图册,每一页都记载着某个村庄的炊烟。
时间依旧在飘飘荡荡的往前走,直到蓟州的所有春色盖住寒冬,带着悄无声息的夏日到来的时候,它就带着现在的管算去见以前的冉玉。
六月二十一,冉玉忽有所感,扭头就去看他旁边的人。
果不其然,方才还在插科打诨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带着温和的风,去找了年少时的他。
又是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似是几天又似是几十年。
他哼起不知名的小曲,回了安昌,推开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院子里的那棵树依旧在那里,虽然因为季节变成了一树金黄,但——
多少年,树犹如此。
树下是他当时离开安昌时,教人下棋留下的残局,已经分出来了胜负。
冉玉低头笑笑,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盒。
而后漫不经心的躺上了一边的躺椅,在悠悠幽幽的不知名小调里,他陷入了一场美梦。
这一天天气不错,风也不吵云也不闹,就静静的在天边流转,吹啊吹啊,带着一股子小点心刚出锅的香味。
冉玉就想啊:啃点再睡。
于是他站起身,朝着端着小点心的扶散身边走过去。
可扶散有点怕他,一向稳着的手抖了抖。
然后那新出锅的小点心,就那么掉在了地上,沾染上了灰尘。
冉玉跟着他木木的视线木木的看过去,就看见了在这一个满是小点心味的午后里。
他没撑住,倒在了小点心里。
扶散去叫了谢不肉过来,冉玉定定的看着棋盘,又看看自己,突然笑了出来。
他像是放下来了所有的背负,轻轻松松的溜达着出了门。
院子里的树落下来一片树叶,轻飘飘的落在了残局上。
棋局已终,不求来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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