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茶碗的份量,几乎是刚吃出味道,就没有了。
此刻正是饭点,贺老夫人肚子空着,连垫底都不够,她把那碗递给一旁侍女,道:“再给我装一碗来——骨头也来一块……来几块吧,还有菜干多些,我尝尝那骨头跟菜干味道。”
很快,又一满碗被送了过来,但碗太小,里头只盛有一块骨头。
这一块是猪颈骨。
都说好吃不过贴骨肉,猪颈骨的贴骨肉格外鲜美细嫩,又香,盐腌出红嫩嫩的颜色,软得几近于滑。
贺老夫人拿一双筷子对付一大块骨头,当中还有骨髓——骨髓丰腴,盐腌粥煮之后,特别有滋味,只是很难弄出来,吃得她几乎直想要上手,忍不住道:“这骨头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难吃了!”
似乎很矛盾的一句话,却也是何七的心声。
要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早拿手一把抓了!
热乎乎的咸粥,一老一少吃完,背后都起了一层薄汗,汗过之后,肌肤、腠理之间,反而有种舒服的透气感,毛孔都打开了似的。
做祖母的惦记孙女,也不用何七再说话,立刻就道:“给珠姐儿把这粥送过去!看看她吃不吃得下!”
何七只说自己去陪珠姐儿,就不回前头吃饭了,忙也跟了过去。
没多久,就有侍女高高兴兴跑来回话。
“……精神气已经回来了不少,连吃了三满碗,还跟七公子抢骨头啃哩!”
得了这个话,贺老夫人终于放了心,这才让下头人叫饭。
她守寡久矣,平日里从不用儿子媳妇在面前立规矩,饭也自己一个人吃的多。
人上了年纪,不可避免牙口不好,常吃糟烂之物,今日厨房做的几样肉菜不是糟甜口,就是蒸炖的。
往常还挺喜欢的菜色,不知为何,这会子怎么吃怎么觉得不顺口。
尤其中间有一味排骨,其实味道挺好,可她就是觉得有点油腻。
贺老夫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个念头:有时候,那肉骨其实不加糖、不调酱汁,单放盐,也挺好吃的。
这念头一起,就如同秋冬日里烧麦杆一样,火一点,就再也控制不住,直往上窜。
草草吃了些,让人分了剩菜,她把筷子一放,起身道:“走,看看我们珠儿去!”
一时带着婆子丫鬟到了珠姐儿的小院。
才进院门,却见那何七正往外走。
见得贺老夫人,何七忙行了个礼,又道:“珠姐儿刚吃好,因了一身汗,又困,丫头伺候着先睡了。”
交代得很仔细。
病了就是要多睡才能好得快,先前珠姐儿又烧又拉又吐的,睡也睡不着,难得有了困意,贺老夫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讲究太多。
她点了点头,少不得夸一回何七最为贴心,比自己那些儿子媳妇中用多了云云。
夸完,她也不再打扰孙女,只叫人进去找丫头出来问话,复又对着一旁婆子道:“我看先前那咸骨菜干粥挺大一锅,珠姐儿胃口小,吃不多,剩了到底可惜,把那余下的送到我屋里吧——我多走这几步,胃也空落了,一会回去吃。”
这话顺理成章,活脱脱一个珍粮惜食的老人。
一旁何七闻言,好悬没打出一个饱嗝来,忙借口自己家中还有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而等那珠姐儿贴身丫头出来,一一回了话,果然今日孩子已经转好不少,估计再吃上几天药,就又能蹦能跳了。
贺老夫人念一声“无量天尊”,脸上顿时笑呵呵的,正吩咐丫头们好生伺候,那去拿粥的婆子已经出来了。
只这婆子面带急色,两手空空,到了主家面前,忙垂手低头道:“好叫老夫人知晓,那粥……已是吃完了。”
“什么??”
贺老夫人简直不敢置信。
“你说的是我那咸骨菜干粥么??那么大一锅,我是亲眼得见的,珠姐儿一个小孩,就算狠了吃,又能吃多少??”
那婆子尴尬而立,只好道:“当真吃完了,连锅都洗净了,小七公子叫人把空锅带走了。”
婆子不敢说,倒是对面那贴身丫头生怕贺老夫人以为是自己没当好差,忙道:“老夫人!好叫老夫人晓得,姐儿只吃了三小碗,又吃了些骨头、肉,其余乃是那何七公子吃的!”
又道:“婢子们也不敢叫姐儿多吃!”
贺老夫人闻言,几乎是立刻回忆起先前那何七的话。
“我去瞧瞧姐儿怎么样了,同她吃个饭,不然心里总惦记。”
“改日再来叨扰老夫人!”
她简直跌足!
好个何七!原就晓得他是个贪吃的,谁曾想连口粥都不放过!早早就在这里惦记着了!
此处贺老夫人惋惜自己没吃够的咸骨菜干粥,京都府衙中,韩砺却是惋惜没有给自己多留一碗槐花粉。
他忙了一整日,先把各方汇集回来的信息分下去,叫人按着各地舆图整理出来,再重新拼在一起,这才召齐了巡检跟元宵案的骨干差官,聚在一起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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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旁人整理出来的东西,拼好之后,自然要核对,还要从中繁杂信息中理出几条可能路径来,又要把沿途情况事先查核一番。
这些事情往日他都是交给孔复扬去做,今次对方被他打去写综述,旁人各自有事,便是无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少不得韩砺忙完日常事项之后,自己上手。
巡检、差官们多的是破案老手,但往往都是按照自经验推断,况且经手的案子多半都在京畿左近,罕有遇得今次元宵案一般,苦主俱被卖往各地,难以追踪的,其实也有些寻不到抓手,也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