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阴影漫过来时,邢成义忽然笑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空糖纸,感觉那点草莓味正从纸缝里渗出来,像春天的种子,要在心里长出芽来。
午休的哨声刚落,操场边的香樟树还没把影子拉平直,教官手里的英语手册就晃得邢成义眼晕。“下午不学绑腿跑了,练英语日常对话。”教官的声音裹着热风砸过来,“以后出任务可能遇到国外友宾,至少得会说‘你好’‘谢谢’‘这边请’。”
邢成义下意识把迷彩帽往脸上压了压,帽檐边缘蹭到烫的耳尖。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比上午绑腿跑时还让人慌——上午摔再多次,至少能凭着一股子蛮力往前冲,可英语这东西,他从初中就没顺过。
“先从问候语开始。”教官翻开手册的声音像砂纸蹭过木板,“每个人跟搭档练,半小时后抽查。”邢成义的目光刚扫过手册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母,就听见旁边传来轻笑声。陈露正踮着脚看他手里的手册,指尖点在“heo”那个词上:“这个我认识,是你好的意思。”
邢成义把手册往她那边推了推,喉结滚了滚才出声:“我连字母都认不全。”他初中英语考试从没过三十分,最后一道作文题永远空着,答题卡上的选择题全靠掷橡皮——a是正面,b是反面,c和d就闭着眼蒙。刚才看见“日常对话”四个字时,他后槽牙都咬酸了,比绑腿跑时被绳子勒得还疼。
陈露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支笔——是支笔帽掉了的圆珠笔,笔杆上还缠着圈透明胶带。她在手册的空白处写下“哈喽”两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小箭头指向“heo”:“你看,读音差不多。”她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个小墨点,“就像把‘你好’说成‘泥嚎’,差不多意思。”
邢成义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忽然觉得字母好像没那么吓人了。他试着张了张嘴,声音比蚊子还小:“哈…喽?”陈露立刻拍手:“对!就是这样!再大声点!”她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浅粉色,刚才系鞋带时蹭的灰还在指缝里,却把“哈喽”两个字写得方方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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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另一边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英语声。有个男生把“thankyou”念成“三克油”,引得周围人笑成一片;也有女生拿着手册逐字拼读,声音脆得像咬碎的冰糖。邢成义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总觉得那些字母在纸上乱动,像上午没绑好的绳子,怎么都顺不直。
“我们先练最简单的。”陈露把手册翻到“问候篇”,手指点在“nicetoetyou”上,“这个是‘很高兴认识你’。”她先放慢语念了一遍,尾音带着点少女的软糯,“你跟着我念,把它拆成‘奈斯’‘吐’‘米特’‘又’,像拼积木一样。”
邢成义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紧。他盯着那串字母,忽然想起上午绑腿时的口令——“一”“二”能踩准节拍,英语说不定也能。他跟着陈露的节奏,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奈…斯…吐…米特…又?”念到最后一个词时,舌尖差点咬到舌头。
“对啦!”陈露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比刚才顺多了!”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就是上午他给的那颗,糖纸已经被捏得皱,“念对一句就奖励一颗糖,怎么样?”她把糖往他面前晃了晃,糖纸在阳光下亮得像块小镜子。
邢成义的脸忽然有点热。他其实不太想吃糖,却莫名不想让她把糖收回去。他清了清嗓子,主动指着下一句:“这个‘hoduareyou’怎么念?”陈露的眼睛亮了亮,立刻指着字母分解:“‘好’‘啊’‘又’,连起来就是‘你好吗’。”
这次他念得顺多了,虽然尾音有点抖,却没卡壳。陈露立刻把糖塞到他手里:“奖励!”糖块隔着糖纸硌在掌心,带着点她手心的温度。邢成义捏着糖没拆,忽然现她的手册上写满了小注解——“good”旁边画了个笑脸,“bad”旁边画了哭脸,“bye”旁边画了个挥着的小手。
“你以前是不是学过?”他忍不住问。陈露把额前的碎别到耳后,耳尖有点红:“我姐在旅行社上班,她教过我几句。”她忽然指着远处的香樟树,“你看那棵树,就记‘tree’,音像‘吹’,风吹树动,就记住了。”
邢成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香樟树的叶子正在风里摇晃,真像有人在“吹”它们。他试着念了声“吹”,陈露立刻点头:“对!就是这样!”她忽然拉起他的手腕,往教官那边走了两步,“你看教官手里的水杯,‘duater’,像‘我特’渴,要喝水。”
原来英语还能这么记。邢成义看着教官举着水杯喝水的样子,忽然觉得“duater”这几个字母顺眼多了。他跟着陈露念了两遍,现舌尖不再打结,连声音都大了些。旁边有个男生正被“exce”难住,急得抓头,邢成义忽然想过去告诉他:“就记‘一颗死q米’,跟问路时喊‘借过’差不多。”
陈露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是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还带着毛边。她在纸上写“借过=exce”,又画了个小人弯腰问路的样子:“等会儿他要是过来问,就把这个给他看。”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阳光照在她的顶,把碎染成了浅金色。
半小时很快就到了。教官拿着手册走过来时,邢成义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他捏着那颗没拆的草莓糖,感觉糖纸都被汗浸湿了。陈露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别怕,就像我们跑步时喊口令,跟着我的节奏来。”
“邢成义,陈露。”教官站在他们面前,指了指手册上的对话,“来个简单的,互相问候。”邢成义深吸一口气,想起刚才的“积木拼法”,看着陈露的眼睛开口:“哈喽!”
陈露立刻接话:“哈喽!hoduareyou?”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笑意。邢成义盯着她嘴角的梨涡,忽然不紧张了——就像上午绑着脚往前冲时,只要看着她的脚步,就知道该抬哪只脚。他跟着念:“i’fe,thankyouandyou?”虽然“fe”念得有点像“饭”,却没卡壳。
教官忽然笑了:“不错啊,比刚才绑腿跑时还顺。”他在手册上画了个五角星,“下午继续练,争取能跟国外友宾说上三句。”转身时,他忽然又回头,“草莓糖挺甜吧?下次赢了换巧克力的。”
邢成义这才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糖纸拆开了。草莓味在舌尖漫开时,他看见陈露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草莓。操场边的香樟树又被风吹得沙沙响,远处有人在念“goodbye”,声音被风送过来,像在说“下次见”。
“其实你学得很快。”陈露托着下巴看他,“比刚才学跑步时快多了。”邢成义把糖纸叠成小方块,忽然想起上午脚踝上的红痕——现在已经淡成浅粉色,却比任何奖杯都让人记牢。他捏着糖纸笑了:“可能是因为,有人教得好。”
陈露的耳朵又红了,她抓起手册往他面前挡:“再练下一句!‘thisduapease’!”阳光透过手册的纸页,把她的手指印在他手背上,像朵刚绽开的小花开在了跑道上。邢成义跟着她念出声时,忽然觉得英语和绑腿跑其实是一回事——只要有人愿意等你,有人愿意带你,再难的路,也能走出顺顺当当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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