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距离,也能隐约看到城头升起的的烽烟在风中摇摇欲坠,城外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死亡的鼓点,从未停歇。
“颍州城,就在那里!”燕回时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看那烽烟,听听那撞门声,城门若破,城内城外,再无分别!无论是官是民,是富是贫,皆成砧板鱼肉。流寇过境,寸草不生,玉石俱焚!”
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燕回时上前一步,手按剑柄,眼神锐利如刀:“守城,非为他人,实为自救。守住颍州,就是守住我们身后父母妻儿的活路,守住我们脚下这方立足之地。凡有懈怠动摇临阵退缩者,韩巍,便是前车之鉴!”
军官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士卒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燕回时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营中临时搭建的望楼。
他需要更清楚地看清颍州城的情况,韩巍带回来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那群人,有领有组织有预谋。这不再是简单的流民暴动。
真正的恶战,恐怕才刚刚开始。
……
临时军帐里,烟气缭绕。
几张粗陋的方桌拼成简易沙盘,上面用泥土石块堆出颍州城和周边地形。
油灯昏黄的光跳动着,映着几张凝重而疲惫的脸。
燕回时站在主位,指尖划过代表流民聚集区域的那片凹痕:
“硬碰硬,血流成河,徒增伤亡。他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县尉,“终究是活不下去才拿起锄头的百姓。今夜动手。兵分四路,东、南、西、北,各领本部人马,从密林边缘潜出,目标是吸引并牵制流民主力,制造混乱,动静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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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猛地向沙盘中央一戳,那里象征性地放着一颗稍大的石子,代表流民领可能的所在。
“我率十人小队,趁乱从中路直插腹地,拿下贼!”
“十人?”袁陵县溃败后,临时推举出来暂代韩巍位置的一个副尉失声叫了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担忧,“燕县尉,中路是流民聚集最密之处,十个人,这跟送死有何区别?太冒险了!”
其他几位县尉也纷纷皱眉,目光中充满疑虑。
帐内气氛一时凝滞。
“哼。”一声带着沙哑的嗤笑响起。
遂川县县尉抱着胳膊,斜睨了那副尉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井底之蛙!你可知去年新昌县钱家老爷子是怎么请回县衙的?”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道,“钱家豢养的上百护院,刀枪棍棒,把个钱府围得铁桶一般。结果呢?”
他下巴朝燕回时方向一扬,带着佩服,“咱们这位燕县尉,单刀赴会,一夜之间,如入无人之境,硬是把钱老鬼从被窝里生擒了出来!百人护院,连他衣角都没摸到一片!十人?嘿,我看是绰绰有余了!”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质疑的目光,都转向了燕回时。
他依旧站得笔直,面容在跳动的光影下半明半暗,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那惊心动魄的往事与他无关。
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说服力。几位县尉眼中的疑虑虽未完全消散,但反对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各自准备,依计行事。”燕回时打破了沉默。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颍州城外的原野和山林。
风不大,带着初夏的微燥,吹过林梢,出沙沙的轻响。
流民庞大的聚集地,如同一个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
经过白日的喧嚣,此刻显出一种疲惫的松弛。
点点篝火在营地各处燃起,映照着围坐的人影幢幢。
空气中弥漫着野菜、草根混杂着劣质米粮熬煮的稀薄粥饭气味,还有汗味、尘土味以及伤口化脓的淡淡腥气。
人们捧着破碗,沉默地啜吸着,咀嚼着聊以果腹的食物。
巡逻的人影也显得松散,疲惫压倒了警觉。
这是人一天中最容易松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