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蓟、惊尘、江蓠三人安静地垂手侍立在榻前不远处。
褚老早已歇下。
“公子,”凌蓟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打破了暖阁的宁静,“依您吩咐,属下几个在腊梅林深处的预定位置,果真等到了睿王府派来的探子。对方行踪极隐蔽,功夫路数也像那么回事,来了两个。”
裴寂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没打断,示意他继续。
“属下们动作快,没闹大动静,按住了。”凌蓟语气略沉,“只是,那两人嘴硬得很。寻常手段逼问了一番,咬死了说是睿王爷担心公子身子不适,恐有宵小惊扰,故派他们暗中护卫。”
护卫?裴寂嘴角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好一个“护卫”。
“没问出什么新东西?”他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
“是属下无能!”凌蓟立刻道,“皮肉之苦对他们无用,动真格撬嘴又怕留下痕迹给睿王落了口实。”言下之意,人已经抓了,但只是徒具形式,没能榨出预期的价值。
裴寂缓缓闭上眼,像是觉得室内的光有些刺目:“本就是搅浑这潭水用的鱼饵。让你们去‘等’他们,为的是告诉有些人,我知道他们在动,也知道是谁在动。”
他声音很轻,“问不出口供,倒也不打紧。”
凌蓟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白:公子要的就是这份“我抓了睿王爷的人”的动作本身
这动作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态度。
睿王府派了盯梢,他裴寂就敢反抓,打草惊蛇,打的是睿王这条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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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蛇会不会因此改变战术,会不会因此收敛甚至反扑?后续手段公子心中想必已有成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还有一事,属下当时擒住第一个探子时,眼角余光似瞥到另一方向的暗影里,有个更模糊的影子晃了一下。快得出奇,感觉非同一般。属下本想扑过去探探,但那时睿王另一个探子已从另一侧逼近到公子当日离开路径附近,属下担心公子当时处境,不敢冒险,立刻收拢人手按既定策略转移那被擒的探子,确保安全撤离要紧。是以,未曾查实那个黑影。”
裴寂猛地睁开眼。
锐利的目光在凌蓟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想透过他描述的场景看到当时的画面。
随即,他那双细长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弄。
“是他们不必忧心。”他只说了几个字,语气里却带着一种通透。
他口中的“他们”,凌蓟心领神会。还能有谁?在这宫中布置如此高手盯梢自己的,除了那位端坐澄心堂的九五之尊,还能有谁?
公子看来早就料到那位也会派人!
今日睿王的人冲在前头当了明靶子,反倒阴差阳错掩护了暗处的动作。
睿王的人一闹腾,天机营的探子为了不暴露身份卷入冲突,自然也会跟着隐匿甚至撤退。
误打误撞,倒真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了。这潭浑水,目前看来,对他是有利的。
裴寂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都去歇了吧。养足精神,明日随我回长宁伯府。”
“是!”凌蓟和惊尘应声,抱拳躬身准备退下。
“公子,我留下守夜吧!”一直没开口的江蓠却忽然出声,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看着裴寂,脸上带着几分不放心和跃跃欲试,“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
裴寂看向江蓠,少年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固执的担忧和忠诚。
这小家伙年纪虽小,却是褚老亲自挑给他的苗子,悟性颇佳,忠心更不用提。
“守夜不必。”裴寂语气缓和了些,“阁外自有轮班护卫。不过……”
他看着江蓠认真的小脸,话锋一转,“去年我让你记下的那些东西,那套急救手法可还记得?”
一提到这个,江蓠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他小鸡啄米般猛点头:“记得!记得可牢了!按照公子吩咐的,我还教给了凌大哥、惊尘哥他们!”他兴奋地比划着,嘴里快复述,“就那个止外伤大出血的‘海氏压迫法’,清理伤口的沸水酒洗法,骨折固定要用硬板不能乱动关节,还有烫伤不能乱敷东西!还有……那个心脏不跳了要用力砸心口子做那个……那个……”
江蓠挠挠头,一时想不起裴寂那古怪的用词。
“心肺复苏术。”裴寂无奈地帮他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