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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除了递上需要的东西，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靠近，没有言语提醒，甚至没有抬眼去看皇后的狼狈，仿佛那令人狼狈的一切都不存在，他只是递上了一块御花园里最常见的落花那样自然。递出之后，他那瘦削但挺拔的身躯立刻恢复到一种极有分寸的戒备姿态，无声无息，目光重新落回地上。

苏楚歆正陷于哄劝女儿无效、汤药洒了一身的混乱窘迫中，明渊递来的这块柔软的细棉帕子，如同黑暗里适时伸出的一根稻草。她没有半点犹豫，甚至没看是谁递来的，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接住，用力擦拭着手背上滚烫的药渍和黏腻的枣泥，同时也飞快地去抹蹭裙子上的污迹。

就在这时，被所有纷扰和混乱彻底搅扰、耐心告罄的小公主终于彻底爆了。

“坏！坏坏！”昭绥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小手指着那碗还残存着少许深色汁液、歪倒在地的碗，声音尖利而愤怒。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她像是被这压抑沉闷的气氛、众人的目光、和那挥之不去的苦涩气味逼到了绝境，猛地就要抬脚去踢那让她生厌又畏惧的源头！

“绥安不可！”苏楚歆惊喝出声，顾不得擦拭了，伸手就要去拦。

可小公主动作更快，愤怒的小脚丫几乎就要踹上那散落在地的药碗残渣！

就在那只沾着沙粒的小布鞋即将接触到冰冷青石板和尖锐瓷片的瞬间——

一道灰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地从斜后方切入。明渊的动作并非阻拦公主，而是本能地、抢在公主的脚落下的位置之前，用自己的小臂极其迅地在地上一格！

那动作不是为了推搡，更像是用自己的身体在最危险的刹那铺就了一层缓冲垫。

小公主的脚重重地踢在了明渊格挡过去的前臂上。软软的鞋底触碰到侍卫腕部坚硬的骨骼护腕，不痛，却阻断了她的全部力道。

“唔！”昭绥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顶住，身体由于用力惯性向前趔趄了一下。

就在这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小小的肩膀侧面。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可抗拒的控制力，却又异常巧妙，恰好稳住了她的身体，阻止了她扑倒或后退的任何趋势，让她只能直直地站在原地。

出手的人是皇帝昭永顺。他一直沉默地观察着，直到这混乱失控的临界点。他的大手稳稳钳住女儿小小的肩头，深邃的目光如寒潭沉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压，直直地看进昭绥安那双因为愤怒和一点点惊吓而睁圆的、映着慌乱倒影的眼睛里。

“昭绥安，”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地面，带着一种凝重的、从未在女儿面前展露过的疏离感，“看着父皇。”

被父亲用如此严厉的、全然陌生的眼神直视着，被那双大手不容反抗地固定着，小公主眼中汹涌的愤怒像是骤然遇到了严寒，瞬间冻结。她小嘴瘪了一下，想哭的委屈被卡在喉咙里，对上父亲那深不见底、不含半分温情的目光，一种本能的、巨大的威慑攫住了她。她甚至忘了挣扎，也不敢哭出声，只是僵在原地，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瑟瑟抖的小鹌鹑。

那双承载着滔天宠爱的眼睛，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映照出被冒犯的、帝王之怒的阴影。

院中的空气紧绷如弦，只剩下小公主急促细微的抽噎声。苏景曜依旧僵立在那里，面色苍白，少年心性被这从未见过的凛冽帝王气和压抑的冲突彻底震碎了。他只觉得后颈冰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明渊扶住手臂的手早已收回，无声退回他固定的位置，垂手肃立，只有余光紧密关注着阶下那对峙的一小一大的身影，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那声“哥……哥？”如同一粒小小的火星，溅落在深宫冰封般的沉寂里。音不高，却刺破了死水般的僵滞。

僵立在月亮门洞口的苏景曜猛地一震，像是被那道声音鞭子般抽醒。血液重新冲上麻木的四肢，惊惧退潮，一种更为沉重、如同置身巨大棋盘中央茫然无措的眩晕感取而代之。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循着本能望向声音来源——那被舅父昭永顺的威严身影彻底笼罩、像只受惊小动物般僵立在石阶下的绥安。那张小小的脸上，没有往日的骄纵飞扬，只剩下一种空白的、被巨大陌生的恐惧攥住的茫然，微微张着嘴，甚至忘了哭泣。泪水和鼻涕还糊在她脸颊上。

这从未见过的小公主形象，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少年未经世事的纯真心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瞬间冲垮了他所有被教导的宫廷礼仪和家族荣辱的藩篱，只剩下最原初的、属于血脉亲缘的本能。那是他自小抱着、逗着、看她一点点长大的妹妹啊！

苏景曜几乎是凭借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属于少年人的冲动硬血，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踏碎了阶前凝冰的空气。他甚至无暇去思索帝王的威严，无暇顾及满地狼藉和皇后衣襟上的污痕。他眼里只有那个小小的、被吓坏的影子。

“绥安！”他喊出声，声音带着点急促，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安抚。他大步流星地绕过地上泼洒的药渍，几步就跨到了绥安跟前，无视了旁边帝后紧绷的神情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冰冷威压。

在所有人，尤其是小公主昭绥安自己都猝不及防的瞬间，苏景曜倏然矮下身，半蹲在她面前。天青色的锦袍衣摆拂过冰冷的地面。他张开双臂，露出一个毫无城府、甚至带着几分莽撞气息的爽朗笑容，笑容刻意放大，几乎要盖过他眼底残留的那抹余悸：

“哎呀我的小祖宗！几天不见，不认识曜哥哥了？”语气是刻意的轻松，甚至带点少年人玩笑般的责怪。

昭绥安被父亲震慑住的意识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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