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老演员,扮演恩师的角色,平静地擦拭着一个古董摆件,慢悠悠地说:“没有为什么。道不同而已。”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你让我们为之奋斗的理想,难道都是假的吗?”
“理想是真的。”恩师放下摆件,转向他,“只是,实现理想的代价,你付不起,我来付。”
苏晚盯着监视器。
屏幕里的两个人,一个崩溃,一个平静。谎言和真相,信念与背叛。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的神经上。
这不就是她和顾沉吗?
一个编织着“为你好”的谎言,一个在谎言的废墟上,试图挖出被掩埋的尸骨。
“cut!”她毫无预兆地喊停。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周晏的表演已经渐入佳境,情绪非常饱满,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断。
“怎么了,苏导?”周晏的助理连忙上前递水。
周晏也皱着眉看过来,他自认这次的表演,完全达到了苏晚的要求。
苏晚没有回答。
她站起身,走进了拍摄场景里。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众人心上。
她走到那个扮演恩师的老演员面前,看着他手里的那个古董摆件。那是一个黄铜制的,结构复杂的天文球模型。
“道具老师。”苏晚的声音通过胸前的麦传出来,“这个东西,换掉。”
道具组长赶紧跑过来:“苏导,这是……怎么了?这个是根据剧本描述定制的,很贵的。”
“换成一支钢笔。”苏晚说,不容商量,“一支万宝龙的,年限定款‘帝国君王’。”
道具组长面露难色:“这……我们没有备案,临时去哪找?”
“我父亲的书房里有。”苏晚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向周晏,“周老师,抱歉,打断你的情绪。但我觉得,道具错了,感觉就不对。”
她的话很客气,但态度却无比强硬。
周晏看着她,这个年轻的女孩,此刻身上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力。他没有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听导演的。”
半个小时后,李姐亲自开车,取来了那支钢笔。
它被放在一个丝绒盒子里,笔身是纯银雕花,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珍珠母贝。这是苏振华生前最喜欢的一支笔。
苏晚亲自把笔交到老演员手里。
“用它。”
拍摄重新开始。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台词。
当扮演恩师的老演员,手里摩挲着那支熟悉的钢笔时,苏晚的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
监视器里,周晏的表演更加惨烈,而老演员的平静,也多了一层复杂的质感。
一切都很好。
好得让她窒息。
忽然,苏晚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视线,死死地盯在周晏的左手上。
在说出那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的时候,他的左手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
拇指和食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地、快地摩挲了一下。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近乎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
但苏晚见过。
十五年前,父亲的一个生意伙伴来家里做客。那人谈笑风生,风度翩翩。父亲送他出门时,她站在二楼的窗边,看到那个男人在坐进车里之前,也是这样,用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个男人,她记得他的名字。
他当时是父亲旗下某个子公司的项目合伙人,也是周晏出道时第一部戏的投资人。
一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名字。
一个在“净化者”计划最终执行名单的附属文件里,一闪而过的名字。
一个叫衔尾蛇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