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就是这片土地,诸位称为‘南荒’,而吾的儿女们叫吾作遗壤。”女人道。
她说话的声音,就像众人记忆中的母亲清唱童谣,在每个人听来都不尽相同。可她愈是流露出万种温情,龙宫盏便愈觉得可怖。
荒母遗壤,毁灭之源。她就这么站在人世的面前,挥手便招回他们所夺得的一切。的确,帝国将莽荒圣者全部讨伐,使莽荒之母现身,但那之后,他们又能奈她何呢?
一步之遥,也是落空。
荒母遗壤低垂眼帘,看着漂浮的六大魂核,沉静如处子。
“只有走上歧路的世界,才会与遗壤相接。而与遗壤相接的世界,最终会变成吾的一部分。”
她手掌落下,漂浮的六大魂核猛然坠落,在插入大地的瞬间,竟变成了六把造型玄异的阔剑。
“这是”龙宫盏的瞳孔紧缩,“莽荒六剑。”
蒐猎、崩角、浩洋、爁焱、凶变、茫然,每一把剑,对应着一位莽荒圣者,它们合起来,便是那物竞天择的进化法则。
荒母遗壤背后,整个南荒的土地都翻卷了起来,无数大陆的碎片像漩涡一样扭转,曝露出五光十色、元素混杂的虚空。所谓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描绘的就是这样的末日。
城墙上,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以开元之后寥寥岁月的底蕴,对抗毁灭过无数世界的方舟,走到这一步,人世已经筋疲力竭。
“强者保护弱者,弱者保护更弱者,违背自然之理,却是个天才的设计。试问三百年前,有谁想过,我们能经历一个如此辉煌的时代”
“若死为帝国人,我不后悔。”杜玄奂道。
“本将军也不后悔。”廖野道。
“我等都不后悔!”长城之后,列阵的士兵们齐声呼喊。
遗壤浅笑。她表面温和的笑容背后,散着足以让尘世永冻的寒意。
凡骨蝼蚁,岂有在吾之尊前喧哗的资格?
她欲上前拔出地上剑,一击切开阻挡她儿女十八年的屏障。将要迈出那一步的刹那,遗壤的瞳孔却忽然巨震。
她动不了。
此时此刻,长偃城郊。
雪花悬在半空中,再也不能落下。晶莹的枝杈结构,映照着十里枯冢。这片天地保持着完全的静止,唯有一个男人仍能移动。他从阴影中走来,步伐不疾不缓。
他用手掌拨开积雪,露出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她似乎睡着了,就这么以地为榻,雪为被,罔顾睫毛之上沾染的冰水,睡得安然而香甜。
男人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而后长叹一声。
他一掌轰开陵寝之上的土壤,这座属于灵帝始皇令狐化龙的墓碑之下,竟是空空如也。
“我从死亡手中偷走无尽的岁月。”
他抱起文欲染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躯体,长久地伫立在墓碑上印刻的小字前。
“变得很厉害之后,你会保护比你弱小的人吗?”
“我会。不仅我会,而且我会让全天下的所有人,都去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他们曾经的对话,回荡在这片土地。这座墓园从前,是一座名字古怪的荒村。修士的争战摧毁了村人平静的生活,在那个年代,没有人会相信,二者之间能够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