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凝固。
那是一种极细微的变化,快得仿佛只是帐中烛火的一次跳动,但那满脸横肉的粗犷汉子,其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忌惮,却被徐锋捕捉得一清二楚。
“秦王墓?”董卓的声音干涩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将话题生硬地转开,“先生,柔然已平,女帝陛下的封赏,今日刚刚送抵军中。”
他咧开嘴,试图恢复那份豪迈,从案上拿起一卷明黄色的诏书,“镇西将军!哈哈!本将军如今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员了!这都是先生运筹帷幄之功!先生若不嫌弃,我这镇西将军府的副都统之位,永远为先生留着!不,只要先生点头,我这将军之位,分你一半也使得!”
帐内伺候的亲兵,早已被这番话惊得心头狂跳。
徐锋却只是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动作不见半分烟火气,眼神却淡漠得像是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将军言重了。”他放下酒碗,声音不轻不重,“你我萍水相逢,缘起于此,也当缘尽于此。这北莽的风,吹不惯。”
董卓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几分。他知道,金银、权位,这些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在这位神秘的“马贩”眼中,与路边的石子无异。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仿佛即将失去一根能让他登天的藤蔓。
“先生!”董卓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先生大才,董卓自愧弗如!若不能将先生留在身边,我寝食难安!先生若不喜官身束缚,你我可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生,但求……但求日后,董卓能再聆听先生教诲!”
言罢,这位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北莽枭雄,竟对着徐锋,深深一揖。
徐锋静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董卓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个天大的决心。他转身从一个上锁的玄铁匣子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走回徐锋面前。
那是一块青铜所铸的虎符,形作卧虎,斑驳古朴,其上雕刻着繁复的北莽图腾,杀伐之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虎符从中断开,董卓捧着的,是代表着调兵权的副符。
“先生,这是女帝陛下刚刚赐下的兵符。持此符,可见我如见君,可调动我麾下镇西大营半数兵马。”董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既是激动,也是一种豪赌后的心悸。
“我董卓今日,便将这半条身家性命,交到先生手上!”
他将虎符,重重地放在了徐锋面前的桌案上。
这一下,不啻于平地惊雷。
将自己刚刚到手的权柄,毫不犹豫地分出一半,送给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马贩”,这等魄力,或者说疯狂,足以让任何知晓其中分量的人感到窒息。
徐锋的目光,终于从董卓的脸上,落到了那枚虎符之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虎符夹起,在指尖转了转,像是把玩一件有趣的物事。
“也好。”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随手便将虎符收入袖中,仿佛那不是能调动千军万马的信物,而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钱。
收下虎符,他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董卓,重新问起了那个被打断的话题。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那座秦王墓了?”
董卓见他收下虎符,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眼中却迸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立刻屏退左右,连帐门外的亲兵都遣到百步之外。偌大的军帐之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与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
“先生,那地方……是我们北莽最大的禁忌。”董卓压低了声音,脸上再无半分暴戾,只剩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