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染了听竹苑。
月光如水银,无声无息地淌过屋檐与竹梢,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冷影。四下里静得只闻风拂竹叶的飒飒声,连虫鸣都已敛迹。
徐锋安坐窗前,指间夹着一枚白玉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暗处的南宫仆射与青鸟,气息悠长,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庭院中央,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
来人正是白日里那位大内总管,韩生宣。他依旧躬着身子,脸上挂着那副谦卑到骨子里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在月色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他身后,跟着两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垂手侍立,面无表情。他们的皮肤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眼神空洞,一步一动间,身形不见丝毫起伏,如同被线牵引的木偶。
“深夜叨扰,还望大师见谅。”韩生宣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寂静,像是冰锥刮过琉璃,刺耳得很。
徐锋头也未抬,只是将那枚棋子轻轻放在棋盘的天元之位,淡然道:“公公不是来叨扰,是来送行的。”
韩生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褶子堆在一起。“大师说笑了。咱家是奉了陛下口谕,特来与大师……探讨探讨那长生之道。”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两具木偶般的小太监,便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滑出数步,恰好封死了徐锋所有可能退避的方位。一股阴寒的气机,源自他们身上,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彻底锁死。这两具“活物”,竟都有着指玄境的实力。
“大师既能预知国运,可知咱家的来历?”韩生宣的语调愈柔和,眼底的杀机却已不加掩饰,“又可知,自己的生死?”
徐锋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无甚趣味的摆设。他提起桌上的紫砂小壶,给自己斟了半杯尚有余温的茶水,动作从容不迫。
“韩公公是想问,”徐锋轻啜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你那一身不像活人的气息,是偷学了《大衍傀儡术》的残篇,还是与秦王墓里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有什么瓜葛?”
一句话,如九天惊雷,在韩生宣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最大的隐秘,他此生最大的倚仗,他从一处上古遗迹中侥幸得来的《大衍傀儡术》残篇,竟被这个来历不明的西域方士一语道破!
甚至,连大衍神君都牵扯了出来!
“你……”韩生宣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伪装的谦卑,变得干涩而尖利。
秘密被揭穿,所有的伪装都成了笑话。他不再多言,杀机毕露。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留你不得!”
他猛地一挥手,那两具指玄境的活傀儡,身形骤然模糊,化作两道灰色的残影,悄无声息,却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分左右扑向安坐不动的徐锋。
没有痛觉,不知生死,这便是傀儡最可怕的地方。
徐锋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扣,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敕令。
一直侍立在徐锋身后,扮作寻常侍卫的青鸟,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抹快到极致的黑色闪电。那是她手中长枪的枪尖。刹那芳华,枪出如龙,一道凝练至极的乌光,精准无误地刺穿了左侧那具傀儡的头颅。
那具傀儡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坚逾精钢的头颅上,多出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内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寻常人该有的脑髓。它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