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茫的大海,望不到边际,夜风卷着潮气袭来,沁凉凉,黑沉沉,无望地让人心慌。
年幼的祥兴帝坐在帝舟的甲板上,望着天际呆,太傅路秀夫陪坐在侧,一阵阵心绞。
“陛下,夜风冻人,可要注意身体。”
身边的皇帝还一脸稚气,却要担着家国重任。皇朝倾覆,不知后人如何评说他。
“太傅,我们逃不掉了吧。”幼帝声音异常平静。
蒙军三面围攻,又能逃到哪里。
路秀夫心痛难忍,“陛下,章世杰说要集中兵力突围,让您去到旁边的小船,到时护着您离开。不若您随了他去吧。”
祥兴帝扭头看他,“那太傅呢?”
“臣……”
路秀夫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际,浓云裹挟,看不到一丝亮光。
闭了闭眼,尔后缓缓睁开,“臣世沐乘恩,自当与乘共进退。”
蒙军逼迫他们至此,即便到最后关头,他也绝不会向蒙廷低头。
与其被蒙军围杀,不若以这片大海为冢,以全皇恩。
路秀夫扭头看向年幼的皇帝,见他灼灼望着自己,喉头一阵哽涩,那话不肯说出口。
“太傅,朕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年幼的皇帝望向沉沉天际,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又无比坚定:“若大乘没了,朕自当与身殉之。”
幼年在临安皇宫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旧日的美好早已烟消云散,记忆也变得模糊。
他排行第三,上面有同胞大哥,中间有嫡二兄,母亲也只是一名妃子,皇位轮不到他坐。
他也从没想过要当皇帝,要背负这么多家国重负。小时候过得好开心啊,在宫里采花追蝶,饿了就吃,吃饱就睡,无忧无虑……
他从没想过要当皇帝。
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皇帝。
如今这皇帝才当了不到一年,又要当不成了……
见太傅偷偷背着他啜泣,笑着安慰:“太傅,朕都不怕呢。”
路秀夫拭了拭眼角,回转身,强笑着,“是,陛下最勇敢最聪慧。”
“那朕是太傅教的最听话的学生吗?”幼帝执着的问。
“是。陛下是臣教过最聪明好学最懂事的学生。”
路秀夫一颗心像被人拿着钝刀一寸寸地拉。
“可我跟太傅还没学多久。”轻轻地叹息,好遗憾的。
“臣会陪着陛下,哪怕在另一个世界,也给陛下当先生。”
幼帝眼睛一亮,“那就说定了,我们不分开!”
他其实有点怕的。但有太傅陪着,他就不怕了。
幼帝牵了牵嘴角。他不怕了呢。
“嗯,不分开。”
路秀夫看着眼前瞧着懵懂实际什么都明白的皇帝,到底滚下泪来。
世沐皇恩,这副残躯便最后护着皇帝一程吧。这片茫茫大海,也许就是他们君臣的埋骨之地。
他得护着他啊,他还这样小,怎忍得让鱼虾来啃他的肉。
要啃就都来啃他吧。
“陛下,太傅,章丞相说明日攻势只怕还会更凌厉,他准备砍断大索,组织精锐趁夜突围出去,让皇上至旁边小船!”
幼帝看了身边的太傅一眼,太傅没有挪身,幼帝也没有动。
“请皇上和太傅移驾!”
“再晚就来不及了!”几个官员在一旁劝。
“陛下,留得青山在,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啊。”
“是啊,陛下,请您移驾。”
路秀夫还是没动,“你们随章丞相去吧,我和陛下留下来。”
“太傅,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