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脚下的博弈与新生
车子驶离杭瑞高时,林默摇下车窗,潮湿的山风裹挟着松针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黄山主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这是他第三次来考察这个名叫"云栖"的度假酒店项目,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七公里。
"林总,前面就是翡翠谷景区入口,酒店就在谷口那片徽派建筑群里。"司机老周是土生土长的黄山人,去年刚从他的新能源二手车公司辞职回乡,这次特意被请回来当向导。
林默点点头,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份由风控团队做的尽职调查报告已经被他翻得卷边:占地四十二亩,十八栋徽派院落式建筑,客房总数九十八间,o年开业时号称华东地区最具文化底蕴的度假酒店。可如今财报上的数字触目惊心——连续三年亏损,负债率高达,上个月甚至因为拖欠供应商货款被堵过门。
"可惜了这块地。"老周咂咂嘴,"当年老板从杭州请来的设计师,光是那套水循环系统就花了三百多万,说是能收集雨水浇景观林。谁知道去年暴雨,后山挡土墙塌了,现在还围着彩钢板呢。"
车子拐进一条蜿蜒的山路,透过茂密的竹林,林默看见了那片灰瓦白墙的建筑群。入口处的牌坊有些斑驳,"云栖度假酒店"六个烫金大字被雨水冲刷得失去了光泽,停车场里只停着三辆本地牌照的车。
一、初次交锋
项目方代表是酒店创始人张启明的儿子张磊,一个穿着gui夹克的年轻人。在落满灰尘的大堂里,他指着墙上"年度最佳度假酒店"的奖牌:"林总请看,o年我们可是接待过法国总领事的。"
林默的目光却被天花板角落的蛛网吸引。中央空调出嘶哑的嗡鸣,送风口飘出的风带着股霉味。他俯身捡起地毯上的一根头,抬头时正撞见张磊略显慌乱的眼神。
"张经理,上周我让助理的尽职调查清单,你们只回复了三分之一。"林默把随身带的文件夹放在茶几上,"尤其是oo年那场疫情后的员工薪酬调整方案,至今没看到原始凭证。"
张磊的手指在真皮沙扶手上敲了敲:"林总,实不相瞒,我爸去年中风后,公司台账确实有些混乱。但您看这位置——步行到翡翠谷三分钟,到黄山南门索道也才十五分钟车程。整个皖南地区,找不出第二家这么黄金的地段。"
"地段确实无可挑剔。"林默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的景观池里漂浮着绿藻,几只锦鲤在浑浊的水里缓慢游动,"但上周我住隔壁农家乐时,老板说你们的标间价格比他们贵三倍,却连早餐都要额外收费。"
张磊的脸涨红了:"我们的定位是高端客群"
"可携程上的差评里,有o都在抱怨性价比极低。"林默翻开手机备忘录,"去年全年入住率,其中政府会议占了近一半。现在政务消费收紧,你们的客源结构根本撑不起运营成本。"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张磊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推过来:"这是我们最新的财务报表,实话说,已经三个月没工资了。如果这个月还找不到投资方,下个月就要断水断电。"
林默翻到资产负债表那页,目光在"长期借款"栏停留许久。他注意到固定资产折旧计算得异常潦草,显然是做过手脚的。
"明天我想看看后厨和布草间。"他合上文件夹,"另外,请让你们的工程总监准备好建筑结构图,尤其是挡土墙坍塌后的修复方案。"
离开酒店时,雨幕中的徽派建筑透着股衰败的美感。林默站在牌坊下,看着屋檐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莫干山找到那座老宅院时的情景——同样是风雨交加的下午,同样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却都藏着破茧成蝶的可能。
二、数据背后的真相
第二天清晨,林默带着团队开始了全方位勘查。工程总监老王是个头花白的本地人,领着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这些马头墙去年台风时吹坏了三个角,设计院说修复要八十万,我们只做了简易加固。"
林默伸手触摸斑驳的墙面,石灰层下露出的砖缝宽得能塞进手指:"主体结构没问题吧?"
"地基是扎实的,当年特意请了上海的地质队来测过。"老王指着地下的排水系统,"就是这明沟设计不合理,雨季时山水倒灌,去年淹了五间一楼的客房。"
在布草间,堆积如山的床单散着潮湿的霉味。洗衣房的烘干机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负责人是个中年妇女,说起话来带着哭腔:"已经半年没换过洗涤剂了,客人总投诉有异味,可采购款一直批不下来。"
最触目惊心的是后厨。冰柜里冻着去年的腊肉,灶台瓷砖缺了大半,抽油烟机的滤网积着厚厚的油垢。林默打开消防栓,现里面的灭火器已经过期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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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被文旅局查到,直接就得停业整顿。"随行的运营总监陈曦皱着眉,"他们的品控体系完全是瘫痪状态。"
下午的财务对账会上,张磊带来的会计频频出错。当林默指出固定资产减值准备计算错误时,那姑娘突然哭了起来:"我是上个月才来的,之前的账根本理不清。张总说说只要能拉到投资,这些都能慢慢调整。"
林默让自己的财务总监接管了账目核查,转而和张磊单独谈话。在空置的总统套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黄山美景,地毯上却有明显的烟洞和污渍。
"张经理,我们做过市场调研,这个位置的度假酒店,合理的运营成本应该是营收的-o,但你们现在是。"林默调出竞品分析表,"问题不在硬件,而在人。"
他指着人力资源报表:"你们有名员工,却只有间可售客房。按照行业标准,最多o人就足够了。而且中层管理者里,有七个是你们家的亲戚吧?"
张磊的手指绞在一起:"我爸创业时,都是靠亲戚朋友帮忙"
"可现在他们成了最大的成本负担。"林默打开一个视频,是昨天暗访时拍的,"保安部的张副经理上班时间在值班室打麻将,客房主管把酒店的洗水偷偷拿回家——这些情况你知道吗?"
张磊的脸色变得惨白。林默突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是江诗丹顿,与这身廉价西装极不相称。
"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林默放缓了语气,"但现在不是讲面子的时候。要么接受彻底改革,要么看着父辈心血彻底垮掉。"
傍晚时分,财务总监送来初步核查结果:"他们隐瞒了两笔大额应付账款,总欠款比报表上多了近四百万。而且那堵挡土墙的修复工程,其实只花了报价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钱去向不明。"
林默站在露台上,看着夕阳为黄山主峰镀上金边。山脚下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度假酒店的灯光却只亮了零星几盏。他拿出手机给莫干山民宿的店长打了个电话:"你们那边的人事管理系统我一份,尤其是绩效考核模块。"
"林总打算接手了?"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
"还没决定。"林默望着渐暗的天色,"但如果要做,就必须刮骨疗毒。"
三、谈判桌上的攻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