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很自然地接过酒杯冲着李书珩将酒饮尽,然后挑眉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主帅,您当真觉得如今的天下是贤王忠臣,一派欣欣向荣吗?”
苏珏这话完全就是把一切挑到明面上,他只等着李书珩的反应。
“不然苏先生觉得呢?”李书珩重重将酒壶放下,有二三滴倾撒而出。
“我只想听主帅的实话。”苏珏并不打算轻易揭过话题,一杯酒被他递到李书珩身前。
李书珩并没有接过酒杯,而是一字一句问道,“苏先生,本帅的耐心有限。”
“主帅,我的耐心也有限。”面对李书珩的防备,苏珏收起笑意,二人就那般对视着。
透过李书珩越发冷冽的眉眼,苏珏似乎看见那年镐京的阴云诡谲。
鲜血流淌在金石玉砌的台阶上,浓稠刺目,鲜血的味道混杂着水汽直扑眉睫,凄楚愤怒的声音穿过时空萦绕在他的耳畔。
——“陛下!臣妹愿以死明志,望陛下明察!”
——“公主殿下素来贤良端方,怎会行如此之事!”
——“陛下,切不可听一面之词啊……”
为了所谓的王权,挚友离心,兄妹决裂,皆是走到陌路。
就连文人之首方崇明老先生也离了镐京。
他那位父亲建安帝,到底有没有心?
女子十五不嫁,便使长吏配之,多么荒唐可笑的律法。
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一场无端的猜忌既葬送了先生的雄心壮志,也为天子女子又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是不是为了王权,便可以放弃一切,甚至至亲挚友良心都可以丢弃了呢?
思绪回旋,一片阴影里,苏珏抬头直视着李书珩,“所谓旁观者清,主帅虽然当局,却也不迷,您比谁都清楚,于陛下来说,冀州之地,冀州之人,如芒在背。”
苏珏这话说的直白且正中要害,李书珩危险的眯起眼睛,眼神中射出不自觉地狠厉,这个苏珏到底意欲何为?
“苏先生,有些话,你不该说!”
向来举止温润端方的李书珩此刻却对苏珏起了杀机,他一把扫过酒杯,腰间的佩剑呼之欲出。
那酒杯摔在地上,几乎碎落成泥。
“主帅,怎么了?”
帐外的陆羽听得帐内的动静,急忙开口问询。
“无事。”李书珩语气淡然,目光依旧钉在苏珏身上。
“那主帅有事叫我。”
“主帅,您比我更清楚这话到底该不该说。”
苏珏一片坦然,眼角余光扫过李书珩即将出刃的佩剑,一丝恐惧慌乱也无。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便是那个搅动风云的始作俑者。
若是绵延几千年的国祚由他而起,倒也不错。
“苏先生,祸从口出。”
李书珩的语气显然是在压抑着情绪,他指下按着的琴弦断裂,双双划破二人的指掌。
苏珏毫不在意地将血珠涂抹于唇上,然后再次平静开口,“主帅,有些事,王府还是要早做准备,苏某不才,愿为王府效劳。”
“苏先生要我王府准备什么?你又效劳什么?”李书珩反问。
“主帅,良弓藏,飞鸟尽;狡兔死,走狗烹,终有一天陛下眼里会容不下九州诸侯,到时陛下会拿谁开刀呢?”
“苏先生倒是看得透彻。”李书珩冷哼一声,仍由苏珏说下去。
“对陛下来说,有些旧人旧事会让他如鲠在喉,既如此,何必等到图穷匕见,岂不是为时已晚?”
“那苏先生觉得该如何呢?”
“主帅,不是我应该如何,是您和王爷应该如何。”苏珏摇了摇头,并不满意李书珩的回答。
“本帅只一句,君子九思,言当思忠。履正奉公,乃是臣子之节。”
“主帅,忠臣不和,和臣不忠,一味地退让可不会真的明哲保身。”
二人你来我往,话说三分,几乎是针锋相对。
而见李书珩迟迟不露心声,苏珏决定下一剂猛药。
“苏先生,本帅倒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千里迢迢地到我冀州,又心甘情愿地随军出征。”
话至此处,李书珩蓦然收回方才的一身凌厉,既是“朋友”,何须咄咄逼人。
“我是为了主帅你啊,当年梁州一见,我对主帅甚是倾心……”
苏珏语气轻挑,说着半真半假地玩笑,手刚要碰上李书珩的唇,却被李书珩的动作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