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
李书珩起身掸了掸王袍,"开中门,迎天使。"
雨幕中忽然传来马蹄声。
李书珩站在廊下整冠时,看见苏珏豢养的灰隼穿过雨帘,稳稳落在他肩头。
隼爪上绑着的竹筒刻着三道血痕——这是他们私下约定的通讯手段。
密使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辕上悬着的鎏金铃在风雨中叮当作响。
李书珩垂眸看着积水里破碎的倒影,忽然想起楚云轩登基那日,也是这样骤雨初歇的黄昏。
新帝的龙袍掠过丹墀时,他分明听见玉坠相击的脆响,像极了铡刀落下前的颤音。
"冀州王接旨——"尖利的嗓音刺破雨幕。
李书珩缓缓跪在潮湿的青砖上。密使展开黄绫的刹那,他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混着丽水江畔特有的咸腥气。
圣旨上说要彻查盐政,可他分明看见"便宜行事"四个字里藏着淬毒的寒光。
"王爷。"
密使皮笑肉不笑地凑近,"听说张郡守前几日还向王爷您进献了新茶?"
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划过圣旨边缘,"陛下让奴婢给王爷带句话:茶凉了,就该换盏。"
雨势渐狂。
李书珩望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掌心还残留着灰隼羽毛的触感。
周莹捧着热茶过来时,看见自家夫君人站在廊下,正将苏先生的新信就着火烛烧掉。
"备船。"李书珩突然说,"明日启程去丽水。"
暗夜里传来更鼓声。
王府书房灯火通明,直到东方既白。
没人知道那一夜李书珩到底写了多少信笺。
只晓得次日江岸边多了几艘满载青盐的商船,船头悬着的灯笼上,墨迹淋漓写着"苏"字。
……
四月二十三,子时三刻。
丽水郡驿站青瓦上腾起浓烟。
因为郡守张明远暴毙,苏珏便临时提拔了郡丞严正德暂代郡守之职。
严正德做事倒尽心尽力,手下人办事也算有章法。
苏珏特意将一个叫王默的侍卫放在身边。
此人心思细腻,身手敏捷,更为难得的是他虽然职位不高,做起事来却分外热情卖力,比那些尸位素餐者要好上太多。
但,他的动机呢?
不过两日,苏珏心中便起了疑,他是不是表现的太过积极了?
张明远虽死,但其背后的牵扯还未断,丽水郡仍旧是龙潭虎穴。
“王默,那些盐工的尸体都检查好了?”
“回大人,已经检查完毕,那些盐工的脖颈上都有极深的勒痕。”
“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苏珏淡然地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王默,你是丽水人?”
“小的算半个丽水人。”王默拱了拱手,据实相告。
“哦。”苏珏轻和一声,又继续道,“白亭渡在丽水渡的上游,你们可派人查了?”
“回大人,还不曾。”王默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好,我知道了。”
是以,今晨当楚越推开厢房雕花木门时,只见半截割断的麻绳在窗棂摇晃,案头镇纸压着张染血素笺:
"漕运改道,速查白亭渡。"
火把光影里,郡丞严正德的络腮胡微微发颤:"下官这就封锁全城……"
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重物落水声。
众人奔至后院,但见荷花池涟漪未散,池底隐约沉着绯色官袍一角。
"是大人的麒麟补服!"
小吏尖叫划破雨幕。
……
三百里外,白亭渡。
漕工正往艨艟舰搬运桐油,船头戴斗笠的疤脸汉子突然按住腰间水刺——货箱缝隙间,有双眼睛映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