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长安城外的旌旗。
李明月勒马驻足,玄铁甲胄上似是凝着北境的霜雪,腰间悬着的蟠龙玉佩却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他仰头望着城楼上飘扬的明黄龙旗,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样的场景,在他前世称帝的十年间,曾在梦境里反复上演。
"侯爷,已是第三日了。"副将催马上前,铁甲相撞发出金戈之声。
身后三千玄甲军肃立如林,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扬起细碎的灰尘。
城楼上忽然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禁军统领陈景行按剑而立:"陛下有旨,请平阳侯卸甲入城。”
话音未落,朱雀门两侧角楼忽地涌出数百持弩禁军,森冷箭镞在夕阳下泛着寒光。
那副将猛地攥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我等浴血三年,如今竟连庆功宴都要解剑卸甲?”
话音未落,李明月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那截手腕从护腕中露出,竟比冬日城头新雪还要苍白三分。
“陈统领。”
李明月的声音像是浸过冰泉,"烦请转告陛下,就说……”
他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盘踞的龙纹,“就说臣的甲胄沾了太多外族人的血,怕是会污了太极殿的金砖。”
城头陷入死寂。
暮色中忽然飘来一缕琴音,李明月眸光微动——是《破阵乐》。
前世楚云轩在甘露殿被鸩杀时,殿外奏的正是这首曲子。
……
司礼监传话,宫宴一切妥当,文武百官及宗亲沐浴焚香已毕,在殿外恭候,只待陛下龙辇一至,便可入座安席。
中贵人灵均服侍楚云轩着冕服、戴旒冕。
帝王冕冠冕服繁杂至极,穿戴需大大小小十二个宫人把中单、上衣、蔽膝、下裳、外袍、革带、佩玉等理好,再由中贵人灵均一一为楚云轩穿戴。
“陛下,诸位大人已在前殿候着了……”
闻言,中贵人灵均只闻上方的天子声音低沉:“为寡人佩玉戴冠吧。”
十二旒冕,珊瑚珠掩去天子面容,只余帝王威仪。
中贵人灵均轻拨冕旒,笑说:“怪道伴君如伴虎,这冕旒当真让人看不清陛下脸上的神色。令百官臣服,敌国忧惧。
于是,“天下心服”的帝王冠下,隐着楚云轩越发阴郁俊秀的一张脸。
楚云轩脸色晦暗不明,慢慢走向前殿,在垂拱殿门立住,廊住旁有一清秀少年等候在此,见了楚云轩跪下道:“微臣张鹤见过陛下。”
楚云轩淡然道:“今夜你便随寡人左右,交待过你的都记住了?”
张鹤谨慎地看了中贵人灵均一眼道:“中贵人托付的都已一一记下,谢陛下赏识之恩。”
不远处已经依稀能听到宫宴嘈杂,人声喧嚣。
楚云轩忽然转头对中贵人灵均灿然一笑,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道:“今夜有些人可是睡不成个好觉了。”
……
“宣平阳侯觐见——”
当第三遍通传声穿过九重宫门时,李明月终于踏上龙尾道。
月色如银,照得他玄甲上的金线蟠龙栩栩如生,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金光。
两侧持戟武士的呼吸声忽然变得粗重,他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火油味。
太极殿前九十九级玉阶被月光洗得发亮,礼官捧着金盘跪在阶前:“请侯爷行三跪九叩之礼。”
盘中的素纱单衣在夜风中飘荡,像极了前世裹尸的白绫。
“本侯竟不知我西楚礼制何时改了规矩。”
李明月指尖拂过腰间玉佩,那龙睛处嵌着的血玉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红光,"还是说……"
他忽然抬脚跨上玉阶,"陛下的旨意,比琉璃易碎还不可靠?"
礼官手中金盘砰然落地。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楚云轩带着怒意的冷笑:"好一个功高震主的平阳侯!"
朱漆殿门轰然洞开,三十六盏仙鹤衔灯将殿内照得恍如白昼。
李明月眯起眼睛,看着御座上那个明黄的身影——楚云轩攥着琉璃酒盏,指节发白,冠冕下的面容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臣,李明月。"他按剑立于丹墀之下,甲胄上未干的血迹在暖光下泛着暗红,"参见陛下。"
楚云轩猛地站起身,冠冕珠帘哗啦作响:"好个戎装佩剑上殿的平阳侯!这满殿文武,倒像是你的阶下囚!"
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转出两队持刀禁军,将玄甲军团团围住。
李明月忽然轻笑出声。
这笑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惊得梁上宿鸟扑棱棱飞起,在藻井投下凌乱的暗影。
"陛下可知在北境最后一道防线为何失守?"他缓步上前,战靴踏在金砖上的声响像是催命的更漏,"因为他们的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