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宁从前接的大多数现代戏,就算偶尔有偏古风舞台表演,也是穿着比较简单的新中式,这还是第一次尝试正儿八经的古装。
这会儿,玄色长衫垂落,衣上的暗纹在灯下转过几道流光,腰间束带一收,骤然被勾勒出的腰线窄而利落。电影大多时候,朝闻都是以吊儿郎当的懒散姿态示人,发也懒得冠,木钗随意地一插,便算是解决了,但是此时,陆聿宁试的是他最风华正茂时的打扮——玉冠束发,马尾高悬,额前几缕碎发被风轻轻拂动,化妆师在他的眉尾略略扫黑,剑眉斜飞,黑眸越发清亮如寒星,一颦一笑皆是少年意气。
陆聿宁一抬头,差点没认出自己。
“帅吗?”他拨弄着自己袖口上束着的护腕,挑着眉,臭美地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姿势,“我感觉我都要被自己帅死了。”
不远处的裴砚听到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去——
他微微愣了一下,一双灰眸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的腰间,垂落的马尾在背上扫了又扫,腰封被扣到最紧的位置,他的视线默默地往下滑去,扫过被遮盖的臀和一双笔直的腿。
陆聿宁还在得意洋洋地和程煜炫耀,还四下张望着想找把剑比划比划,早就受够了他这副性格的经纪人敷衍地应了几声“嗯嗯嗯”,果然又引来了前者的不满。
“多夸我几句会死啊?你知不知道能签到我……”
话音未落,陆聿宁的瞳孔兀然睁大。
只见裴砚从他身后贴了上来,目光细细地对镜子中的他扫过一遭,尤其是在刮过他的腰封时,更是停留了好几秒。
然后,他又轻又缓地说:“很好看。”
第52章第52章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陆聿宁的耳朵骤地一下红了,整个人像触电一般地弹开。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问你了吗?”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一双猫儿眼瞪着裴砚,手上还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吓死人了。”
裴砚眨了下眼,觉得他这副模样简直和雪饼被吓到的时候一模一样。饶是陆聿宁的语气说不上好,他的心中也生出了几丝莫名的情愫,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怕是有点毛病。
“我也需要调整状态,陆聿宁。”裴砚温和地说道,“万一等会镜头感不好,你可是要陪我加班的。”
“谁要陪你加班,你找不到状态就自个拍着。”陆聿宁话一出口,转身就准备走,然而他高抬的眼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布景布条,等程煜想要开口提醒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幸亏裴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陆聿宁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长这么大走路还能摔,丢人。
谁知道姓裴的还要火上浇油:“你今天怎么踩空了这么多次,中午没有吃饱?”
也不怪陆聿宁总是把裴砚当成对头,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对他的挑衅。他愤愤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爪子下甩了出来,抬着下巴:“我天生脚步轻,不要你管。”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裴砚和程煜相继“噗嗤”了一声。
陆聿宁:“……”都死吧!死了算了!
还没来得及发作的陆聿宁,很快就被剧组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陆老师,裴老师,景布置好了,副导演说先拍一组合照试试。”
“成熟”的陆老师自认是个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工作的靠谱成年人,只好不情不愿地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被经纪人推着走到布景中站位。
摄影棚内布置了简约的竹林背景,虚影从背景布上映出远山叠嶂,近处的亭下纱幕半掩,风机将纱幕轻轻吹动,灯光在古琴上投下一层莹润的光。
裴砚披着一身月白长衫,正襟危坐,指尖搭在琴弦上。他饰演的晏无咎乃天机阁首座,少时受过朝闻的恩惠,因此念念不忘多年,后来孤身设局也是为了他。
按照电影的剧情,裴砚此刻是许多年以后朝闻被废时期的装扮,这个阶段的晏无咎其实无法与当初意气风发的朝闻同框,所以背景里总是缭绕着一层乳白色的人造烟雾,如梦似幻,恍如一场镜花水月。
陆聿宁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握着工作人员递来的长剑,懒懒地在古琴前面背对着裴砚坐下,然后吊儿郎当地把手一抻,仰着头看向裴砚。
“好。”副导演低声提醒摄像师,“就保持这个状态,陆老师往左一点,眼神……对,看他,别看镜头——很好,挑衅一点,但别忘了你是在和他调情。”
神他爸的调情。
陆聿宁险些抽了抽嘴角。
裴砚的手指悬停在距离他脖颈的一寸之处,仿佛下一秒就要触碰他的皮肤。可哪怕没有碰上来,陆聿宁依旧觉得他指尖的温度好似透过空气传了过来,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朵都在嗡嗡地响。
他僵硬着肩膀,居然还有空分出心神去想,裴砚今天好像喷的不是他常用的香水,和他的信息素味道也有些不同。陆聿宁不太喜欢这种气味,还是觉得木质香调闻起来舒服一点。
“裴老师再靠近点,”副导演在耳麦那头低声指导,“对……你想着,这是你日夜思念的人,但是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你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侠客完全不一样了,你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他当年的模样……哎对,侵略性强一点……陆老师眼神别躲!”
陆聿宁:“……”
陆聿宁:“我没躲!”
裴砚浅浅地勾了下嘴角。
陆聿宁:“压下去,不准笑!”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裴砚眼底的笑意好像扩散得更大了。裴砚往前靠了一点,垂着头,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但那股似有若无的攻击性和侵略感却隐隐从他的情绪里漫了出来,让陆聿宁一时之间有些心悸。
他分不清这是属于裴砚的情绪,还是属于他此刻扮演的晏无咎的情绪,偏偏摄影灯就在头顶,风吹得纱幕轻晃,模糊不清的光影在两人之间织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旖旎得过分的张力。
“好……这个状态太好了,裴老师眼神保持——陆老师别飘!”
“要好好配合啊。”裴砚轻飘飘地说,“不然真的要留下来陪我了。”
陆聿宁瞪了他一眼。
配合什么?配合你吃我豆腐吗?
在之后的拍摄里,陆聿宁不断地在心里骂着,他大概天生就是和裴砚不对付,哪怕去对方家里走了一遭,知道了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可否认这人就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气死。
朝闻这副张扬热烈的模样毕竟在电影中没出现过几次,很快,陆聿宁便被带着去换了下一组的造型——粗布旧袍,皮肤的颜色被打得苍白,近乎透明,衣领敞开至胸口,一道清瘦锁骨与肩颈的线条若隐若现。头发被特意打散,几缕墨发贴在脸颊边,恹恹垂下来的眼皮,遮住的是一双再不复当年荣光的眼。
他侧卧在竹椅里,先前的那个酒瓶随意地挂在他的手上,闭上眼之后,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成倍放大。
他能感觉到裴砚的脚步声,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气息。
裴砚不紧不慢地在塌边跪下,一手支着腿,另一只手像是不经意地,伸向了陆聿宁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