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的声音停了,半晌,周老太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点颤:“路上……路上当心。”
姜山没回头,大步往码头走。海风掀起他的衣襟,竟有种腾云驾雾的轻快感——老怪物说的神力,想来就是这股子劲。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金纹,突然想起老怪物说“你在人间待不了多久”,或许不是指飞升,是指这颗被家国事揪着的心,终究要往最热闹、最滚烫的地方去。
码头上,去北方的船刚要解缆。姜山纵身跳上甲板,年轻力壮的船老大想拦,却被他轻轻一推就踉跄着后退,惊得瞪圆了眼:“这位爷,您……”
“去北平。”姜山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眼神亮得像朝阳,“听说那儿的学生娃,正举着旗子喊‘还我河山’呢——我得去看看,这旗子,比我儿子当年那面,是不是更鲜亮。”
船开了,劈开晨雾,往北方去。姜山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突然觉得手腕上的龟甲在烫,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有承儿的,有苏晚卿的,有龙虾张的,还有老怪物那张醉醺醺的脸。
他对着海风,悄悄说了句:“老怪,媳妇的事不急。等我从北平回来,说不定能给你找个新故事——比仙酒还烈的那种。”
风掠过耳畔,带着点遥远的喧嚣,像北平城里的呐喊,像无数颗年轻的心在跳。姜山握紧拳头,手腕上的金纹闪了闪,映着朝阳,亮得耀眼。
北平的风,带着股子沙尘味,刮在脸上有点疼。姜山背着布包走在街上,胡同里的墙皮斑驳,偶尔能看见墙上残留的标语,被撕得只剩半截,“外争”两个字还倔强地露五四运动运动是结束了,可学生们的日子没好起来,他刚在街角看见两个穿长衫的青年,被巡捕追得慌不择路,长衫的下摆都被划破了。
转过巷口,就听见粗野的笑骂声。三个洋兵把一个女学生堵在墙根,黄头的兵痞伸手去扯她的辫子,蓝眼睛的则在旁边吹着流氓哨。那女学生穿着蓝布校服,梳着齐耳短,脸上沾着灰,可眉眼亮得像秋水,倔强地瞪着洋兵,手里紧紧攥着本线装书。
“嚯,这丫头片子,俊得像画里的人。”姜山心里刚冒出这么个念头,脚已经动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负女人的东西,尤其是这些拿着枪在咱地盘上撒野的洋人。
没等洋兵反应过来,姜山已经像阵风似的冲过去。他没用兵刃,只是抬手一拧,那个扯辫子的洋兵胳膊就以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咔嚓”声混着惨叫,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另一个想掏枪,被他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撞在墙上滑下来,没了声息。最后那个蓝眼睛的刚要跑,被姜山伸手抓住后领,轻轻一提,竟小鸡小鸡似的举过头顶,往地上一掼——“咚”的一声,地砖都颤了颤。
前后不过三眨眼的功夫,三个洋兵就没了动静。
女学生惊得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肩宽背厚,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像刻出来的,虽然鬓角有点白,可眉眼英挺,站在那儿像座铁塔,浑身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谢……谢谢你!”她声音还有点颤,脸颊却慢慢红了,“你……你太厉害了!”她上下打姜山姜山,突然小声加了句,“你长得……真强壮,还……还挺好看的。”
姜山被她夸得老脸一热,挠了挠头:“小丫头片子,眼神不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口道,“我都七十多了,老骨头一把,好看啥。”
“七十多?”女学生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骗人!七十岁的老头能有这么大力气?我爷爷七十岁,走路都得拄拐杖呢!”她凑近了些,仔细瞅着他的脸,“你顶多三十多岁,是不是故意逗我?太有趣了!”
姜山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墙皮掉下来两块:“信不信由你。我叫姜山,从南边来的。”
“我叫沈清辞,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女学生也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姜先生,你真是从南边来的?听说南边的人都很勇敢,像你一样吗?”
“比我勇敢的多了去了。”姜山望着远处飘扬的外国旗子,眼神沉了沉,“比如那些举着旗子喊‘还我河山’的学生娃,比如……我那个死在海里的儿子。”
沈清辞脸上的笑淡了些,轻轻“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她蹲下身,把刚才攥皱的书捡起来,是本《新青年》,封面上的字被她的汗浸湿了,却依旧清晰。
“姜先生,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去我家吧。”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爹娘都支持学生运动,他们会很高兴认识你的。”
姜山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极了年轻时的姜念,也像极了承儿。他突然觉得,老怪物说的“姻缘”或许是个幌子,让他来北平,怕是为了遇上这丫头,遇上这些还在为“还我河山”拼的年轻人。
“行。”他应了声,跟着沈清辞往胡同深处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七十岁的老头,“正好,我也想听听你们这些学生娃,接下来打算干些啥。”
阳光透过胡同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辞走在前面,蓝布校服的衣角在风里飘着,像面小小的旗子;姜山跟在后面,手腕上的金纹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在应和着什么。
喜欢风水云雷电请大家收藏:dududu风水云雷电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