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板车从城里赶来,载着妇女、孩子和老人,她们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脸上带着惶恐,却在看到码头上忙碌的男人们时,渐渐安定下来。
盖房子的声音、拉铁丝网的声音、孩子们的嬉笑声、女人们缝补衣服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安宁。
沈清辞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儿子,牵着八能,站在刚搭好的棚子前,看着姜山正在指挥工人加固仓库。他回头看到她们,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坚定。
夕阳西下时,防线拉起来了,铁丝网闪着冷光,掩体后架起了机枪,哨岗上的工人荷枪实弹,目光警惕地盯着江面。而防线内,一座座简陋却结实的小房子拔地而起,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饭菜的香气混着硝烟味,竟让人觉得无比踏实。
姜山站在防线最高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边是严阵以待的防线,一边是充满烟火气的“家”。他握紧了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拼了这条命,也得守住这里。因为这里,是所有人的根。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码头边缘,炸起的泥土混着木屑飞溅,仓库的铁皮顶被震得哗哗作响。一个青帮堂主抱着头蹲在掩体后,声音颤:“陈老大!这仗咱们打不了啊!那是军舰炮舰炮射程比咱们的重机枪远十倍,装甲厚得能挡手榴弹,咱们谁也打不过!再守下去,弟兄们都得成炮灰!”
周围几个弟兄也跟着附和,脸上满是恐惧——重机枪对着军舰扫了半天,连对方的漆皮都没打掉,反倒是自己这边已经倒下了十几个,防线被炸开了好几个缺口。
陈啸林咬着牙,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手里的枪把被攥得白。他不是不怕,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姜山突然从掩体后站起来,肩膀上还带着块被炸飞的弹片划伤的血痕。
“怕也没用!”姜山的声音穿透炮火声,“军舰再厉害,也得靠人操控。它炮轰得越猛,说明越怕咱们拖下去——这里有成堆的粮食和药品,是灾区等着救命的东西,要是被炮炸了,不知多少人得饿死病死!”
他看向陈啸林,眼神锐利如刀:“陈先生,你能带着弟兄们死死守住码头吗?别让他登陆艇陆艇靠岸,给我半个时辰!”
“你想干嘛?”陈啸林心头一跳。
“我带着几个有武术功底的弟兄,从水下潜过去。”姜山语极快,“刀疤脸以前是水匪,水性好;还有三个老兵练过硬气功,能憋气;我师父教过我水下潜行的法子。咱们带炸药包和短刀,摸上军舰,炸了他们的炮台和引擎,让它废铁废铁!”
“疯了!”刚才喊着打不了的堂主失声尖叫,“水下有巡逻艇,军舰上有机枪,你们根本靠不近!”
“不靠岸,从船底爬!”姜山拍了拍腰间的龟甲,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军舰吃水深,船底有缝隙,咱们能钻进去。只要炸了引擎,它就没法再开炮,码头就保住了。”
陈啸林看着他眼里的决绝,又看了看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药品——那是前几天刚运到的,等着往灾区,要是毁了,真是造孽。他猛地一拳砸在掩体上:“好!我守!”
他转身对弟兄们吼:“把重机枪全架到仓库顶!手榴弹捆成串,谁他妈敢后退一步,我崩了他!就是用身子挡,也得给我挡住登陆艇!”
刀疤脸抹了把脸上的泥:“山哥,我跟你去!水下的活儿,我熟!”
三个瘸腿老兵也拄着拐杖站起来:“我们虽然腿不利索,但憋气的本事还在,爬船底没问题!”
姜山点了点头,对沈清辞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正抱着孩子躲在最里面的房子里,隔着硝烟,似乎能看到她竖起的大拇指。他深吸一口气,脱下湿透的褂子,露出结实的臂膀,接过刀疤脸递来的炸药包,用布条缠在背上。
“走!”
四个人猫着腰冲到江边,一个猛子扎进浑浊的江水里。江面被炮弹炸得翻涌,巡逻艇的探照灯扫来扫去,他们像四条鱼,借着浪头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军舰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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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陈啸林红着眼吼:“打!给我往死里打!别让山哥白冒险!”
重机枪疯狂扫射,手榴弹像雨点般砸向靠近的登陆艇,爆炸声此起彼伏。弟兄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没人后退——他们知道,身后是仓库里的救命粮,是防线后的家人,是姜山用命换来的机会。
江水下,姜山屏住呼吸,借着探照灯的盲区,手指抠住军舰船底的铆钉,一点点向上攀爬。刀疤脸和老兵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一点声音。
离引擎舱越来越近了。姜山摸出短刀,小心翼翼地撬开船底的一块松动铁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岸上的炮声还在响,但他知道,只要这包炸药炸响,胜利就不远了。因为这里的粮食和药品要救的,不只是灾区的人,更是中国人的底气——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鬼子踏过这片土地。
陈啸林的胳膊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口子,血顺着指尖滴在重机枪的枪管上,烫得冒烟。仓库顶的掩体被炮弹掀掉了一半,弟兄们趴在断壁残垣后,手里的枪越来越沉——登陆艇像疯了一样往前冲,舰炮的轰鸣震得人耳朵出血,防线已经被撕开三道口子,再退一步,就是堆着粮食的仓库,就是家人躲着的房子。
“老大,顶不住了!”一个弟兄被流弹击中胸口,指着涌上来的日军,眼睛瞪得滚圆,“他们人太多了……”
陈啸林咬着牙,抓起身边的手榴弹,正想拉弦冲出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重机枪的轰鸣——不是日军的,是自己人的!
他猛地回头,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影从码头入口冲进来,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提着一挺捷克式重机枪,不是黑虎帮的老大是谁?
“黑虎!你怎么来了?”陈啸林又惊又疑,这老对头跟他斗了十几年,抢地盘、拼火并,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怎么会突然带着人来?
黑虎帮老大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把重机枪架在掩体上,“哒哒哒”扫倒一片冲上来的日军,吼道:“你个老东西,别死了!”
他扭头瞪着陈啸林,眼里却没了往日的狠戾,反倒带着点急:“咱俩斗了一辈子,你要是死在鬼子手里,往后谁跟我抢码头、拼酒量?老子还没赢够呢!”
说着,他挥挥手:“弟兄们,把迫击炮架起来!目标,日军登陆艇!今天谁他妈怂了,就不是黑虎帮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