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近一年,每次都在给她的家书中写:他很好。实则那地方,碧好即便没去过,也知道很不好。他又要布局,又要打战,每日水深不热,这其中又受过多少她不知道的苦楚?
他走近时,她止住了哭,笑靥如花地对他行一个礼,道: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路风尘辛苦。”
李漠原本刀削斧凿般的凛冽面孔,在见到妻子后骤然舒缓,变得和颜悦色。
“我回来了。”他睨着她的如花容颜。
他答应她,一定会手脚齐全地回来见她的。
碧好含泪点头,弯身教大王子说话。
这小不点,在他出征前还只会躲在母亲怀里哭,如今长大不少,长相十分清秀,小小个就已扎了半发冠,拱手弯身,面向他父亲,稚声稚气道:“孩儿参见父王。”
李漠伸出拳头,轻碰一下他的手,又蹲下来看他,大掌揉揉他的后脑勺和脊梁,父子情隐于心间,无需言表。
仪仗吹打声起,文武大臣列队恭迎太子回朝,碧好带着大王子登车,掀开帘子对骑马的李漠道:“你见了皇上、王爷,早点回来,还有一个人等着看你呢。”
这位大人物便是打娘胎出来,从未见过父亲的二王子。
二王子是李漠出征后,碧好才发现怀上的,现出生两月了,由奶娘喂养。
当襁褓中白白胖胖的老二打完哈欠,睁眼瞅上黝黑严苛的陌生男人时,他闭了眼,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还不断挥着小拳拳。
李漠蹙眉,自己哄不住,转手把他还给碧好,嘴上道:“这个顽皮子!”
碧好哭笑不得,抱着二王子走了几步,拍拍他的背,不一会儿他就止了哭啼,乖乖睡着了。
严父李漠只能趁他入睡才能好好看他,摸摸他的小手小脚。
碧好在旁,一边教大王子拿勺子用晚饭,一边对他说起孕产期的事。
李漠见她心性愈加沉稳,想来这一年也经历了许多事。
但娇妻依然明媚一心,令他爱怜交加,不由趴在她肩头道:“辛苦你了,又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碧好耸耸肩,她正给大儿喂饭呢,哪能跟他腻歪。她指向旁边一桌酒菜,“你快去多吃点好菜,瘦成什么样了?你刚回来,还要办庆功宴,暂时不用理朝政,许你多喝点酒,放松自己。”
李漠撩袍坐下,“还有什么赏的?”
碧好冲他使一个眼色,“沐浴更衣可好?”
他挑眉认同,执筷扫了半桌菜肴,荤素都吃,从前挑食不吃的酸样凉菜,如今都能吃,还小酌了几杯酒。
等大王子吃饱了,碧好让太监带他出去散步消食,她过来看餐几,问李漠怎狼吞虎咽吃那么快?李漠说在军中习惯了。碧好更是心疼,叫他多吃一点。
他起身,两指点点她肩头,“我先去宽衣沐浴等你。”
“嗤——”碧好回身打他一下。
都言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们离了近一年,彼此贴近时必是互生爱意,心生不舍。
碧好也想看他身上有无受伤,便匆匆用了些饭菜,让宫人撤了席。她去拿了孕期无聊时为他绣的贴身里衣和裤袜,步入净房。
李漠身上伤疤不少,胸膛、胳膊上东一个伤西一个伤的,最严重还是左边肩胛骨上,有大片淤污,显然只是外伤皮肉刚好。他说是被飞来的箭擦伤的,没什么事。
碧好耷拉着头,转身又去看他后背,怜巴巴道:“还说呢,你要是不小心死在外面了,叫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他垂眸握住她的手,“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你这二子之母,还动不动就哭呢。”
碧好呛道:“我就哭,就哭!你不在,我要佯装得很坚强,维持太子妃的尊荣,可你回来了,我有了后盾,还不许哭一哭?”
李漠心中动容,拨弄她鬓边秀发,“好好,许你在我怀里哭,我再好好哄你。我不在的日子,有没有想我?”
碧好垂着长睫,身子一动也不动,懒洋洋像只他怀里打盹的猫咪,舔了舔粉唇,软软道:“想你,天天都想你。”
李漠亲吻她粉颊,“我也想你,也天天都想你。”
这便是春天到了,花开了,人也回来了。往后的日子还有的是蜜意浓情,相守相知。
半年后,碧好怀上了第三子。
三子一出生,他们便迁出东宫,住进了立政殿。是因,李漠当太子五年来,平战乱,匡社稷,使国泰民安。
皇帝李枞立下退位诏书,自当太上皇,宣李漠为帝。
新帝发妻林氏立为皇后,长子为太子,二子、三子封楚王、端王。生父雍王依然是朝摄政王。岳母杨氏升一品诰命夫人,许自由出入宫门。
新帝登基满一年,有吐蕃使者来访亲善,与本朝比赛马球。正是那体现国力人才际,本朝却连输三局。
眼看吐蕃人得意洋洋,在席面观赛的林皇后利落换装,化身巾帼女英豪,着一身绯红骑装登马,手挥球杆道:“这几年就没正经打过比赛,让我去试试!”
首席龙椅上的李漠见之,不禁摇摇头,转身也到后殿除了龙袍帝冠,换上一身箭袖蓝袍,头戴嵌宝玉双龙抹额,登马上球场,与皇后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