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域,长夜不明。
黑雾如海,缓缓翻涌。冥河的水,沉寂地流过世界的边缘,永远不问归期。伯克利·坎恩特立于彼岸,黑袍曳地,肩后披风如墨羽坠落。他的神情冷静无波,眼眸如冻结的湖水,望向一众即将被引渡的亡者。
他是死亡的管理者,掌控归去的界限,引渡那些灵魂回到归属之地。每日如此,年复一年,千年不过是沉默的弹指。
他习惯了这些面孔的哀伤与平静,也习惯了生者的依依与亡者的无声。
直到今天。
在那些步履蹒跚、面容苍老的亡者之间,他看到了一道特别的小身影。
一个孩子,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颜色已经模糊的连帽衫,兜帽半盖着脸,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熊。他站在人群之外,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不哭,也不叫,只是怯生生地站着,看起来格格不入,像某种误入了这片死域的迷途之物。
伯克利皱了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冷,低沉如钟鸣,通常只这一句,亡者们便会不自觉地跪倒、顺从。
可那孩子却没有反应。他只是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干净,不属于这片阴冷之地的干净。
伯克利的眸光顿了一下。他很快走近几步,披风擦过地面,雾气在他脚边翻涌,像有什么黑暗的意志要将这孩子包围,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你是……谁带你来的?”
他很少问第二遍问题。
但这次,他等着答案。
孩子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落在冥河上的羽毛:“我不知道……”
伯克利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亡灵,竟会如此“生动”。
“你叫什么?”
“我忘了……”
“你是……死了吗?”
孩子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的布偶熊,那只熊破了一只耳朵,边缘被灰尘染得黑,但他抱得很紧,像在抱着最后的记忆。
“我不记得了。”他小声说。
这句话像是一枚钉子,无声地敲进伯克利的胸口。
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有一道裂痕,自他的神性深处,缓缓张开。
他应该转身。他的职责是引渡,而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
可他还是蹲下身,黑袍曳地,身形高大而阴影重重。
他伸出一只手,轻声说:“跟我走。”
孩子抬头,看了他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伯克利掌心。
他的手很轻、很小,却暖得不可思议。
伯克利的手掌包裹住那只瘦小、冰冷的手。
那孩子的指尖有些抖,却在触及他那一刻,安静了下来。
黑雾不再涌动,整个死亡之域仿佛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伯克利闭上眼,调动了神明的权能。身为死亡的管理者,他能触碰每一位亡魂的生前记忆与归属之线。这是他职责的一部分——但从未有哪一次,如此让他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