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了一辆车,司机听到地址后,欲言又止。
可罗恩都同意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一脚油门往郊区开。
通往关押的路极其陡峭,不知拐了多少巷子路口,抵达距离别墅十几公里的一栋废弃厂房。
我眯着眼打量。
连着六七排一模一样房子,荒芜而狭窄。
窗子极高,甚至谈不上窗,铁丝编织而成一张网,透一点光,更像不见天日的囚笼。
我在缅北待了十年之久,从未见过这般隐秘又死寂的地方。
罗恩告诉我这是督军“销赃”的场所。
我问销赃是什么意思,他讳莫如深笑了笑,“缅北每天都要死去无数人,这些人去往何处姜小姐想过吗。”
我摇头,他继续说,“不止在督军府,缅甸各处都会设立这样隐秘的焚尸厂,专门料理闯祸的,叛变的,逃跑的人,它和内宫并不一样,进去意味着彻底消失。”
霎时,我四肢百骸涌上一阵刺骨凉意,仿佛置身冰窟,冷的上下牙不停打颤。
督军的手下,送到这儿掀了脑壳,挑了脚筋,割了舌头,就地焚烧,不计其数。
跟这里比,沈誉的阴枣,肉人凳,孟娴的火烧桃花源,都是小巫见大巫。
一旦进了焚尸厂。
想死倒成了天下头等难事。
缅甸各地失踪人口里,夜场小姐最多。
一来是小姐死了大多数不会报案,即便有家属报案,条子翻个天儿也想不到,人早在荒郊野外的焚尸厂里烧成灰扬了。
空气潮湿沉闷,墙壁像镶了冰块似得,风一吹,冷的人直哆嗦。
罗恩在前头带路,我装作漫不经心问,“罗恩,你上次说跟我长得像的,是谁呀?”
听到这话,他警惕看了我一眼,“姜小姐,这话我要敢乱说,就不是掉颗脑袋那么简单了。”
后面不管我怎么问,罗恩都跟胶水粘了嘴似得。
我琢磨了会儿,换了个说辞,“沈夫人,你们对她了解多少。”
他掀眼皮瞄了我一眼,低头继续装哑巴。
但我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关于督军的私生活的风声很紧,但凡雌性动物,哪怕一只母蚊子,我都没见靠近过他。
我太好奇了,沈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督军这样的铁血男儿记挂这么久。
当我想继续追问时,罗恩开口说。
“姜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我也没见过沈夫人,只是听说,她被人抓到缅甸,因长相俊俏,被老鸨子卖到土窑子里,后面被督军救下,沈夫人性子倔强,不论督军如何待她,始终想逃跑,最后浑身绑满炸药,逼迫督军放了她,后面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罗恩的话震惊了我,没想到督军竟是个情种,有这样一段过去。
我问他,“沈夫人拼命想逃跑,有原因吗。”
他蹙眉想了想,“似乎因为,她在C国还有丈夫和女儿。”
我一怔。
完全理解为何督军待她如何好,她都坚持要离开,不惜搭上性命。
此刻我同样为了家人的平安,沉浮在这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
他见我不吱声,补充了一句。
“其实督军和沈夫人并未成婚,干我们这行,脑袋卡在裤腰带,和条子说翻脸就翻脸,两方明里暗里火拼,拖家带口是顾虑,再者一条道上,黑吃黑,拿家人开刀威胁的,数不胜数。”
我们穿梭过一条泥泞冗长的小径,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扇漏风的木门前。
驻守的马仔见有人来,猫着腰迎了上去,喊了声罗恩哥。
罗恩指了指厚重的铁门,“打开。”
伴随一阵铁锈钝响,扑面而来一股恶臭,呛鼻浓稠的血腥味,以及四面八方飞舞的苍蝇蚊虫,绕着耳畔不停嗡嗡,整个房间无比肮脏作呕。
罗恩捂着鼻子,“姜小姐,何必弄脏脚,您出来吧。”
我说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罗恩说了声您尽快,麻利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灯光昏暗,我硬着头皮往里走了几步,黝黑腐烂的木板上佝偻着一个清瘦的女人。
她双脚带着镣铐,手筋滋长在外,脸上身上血糊糊一片,碎成布条的衣服遮不住发黑发臭的焦皮。
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身子不断扭曲,像一具狰狞的人彘。
若不是蓬头垢面下那张脸庞,我绝不信这是昔日端庄得体的二少奶奶孟娴。
饶是我在缅北见惯上百种残忍刑罚,此刻也被她这幅样子吓住了。
铁门的声响惊动了她。
她呆滞抬起头,原本涣散的瞳孔微聚,连滚带爬揪住我裙角,“阿霖,是你吗,你肯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