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山庄本是百年前?战乱时姬家族人避祸之处,此处正厅在最初时是祠堂,后来姬家复起,举族搬迁至洛城,此处便也荒废了。
来的是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是文人出?身,面对姬君凌这位气势凌人的武将后生,不?免气势弱了一截,又畏惧他手上兵权,与当年处置姬召郢时相比,堪称好声好气,一拨人负责唱红脸,一拨人唱白脸。
“是术士蛊惑皇帝!郡主即便是苗疆圣女,也是肉体凡胎,她的血又怎能让圣上痊愈!”
这样的话,连三岁孩童都不信。但病重之人谁不?想博取一线生机,陛下信就够了!再者,即便陛下不?信,那些想扳倒姬家分?口肥肉的世家又岂会放过为难姬家的良机!”
“这、这,看来此次,是冲着整个姬家而来啊!”
……
几个老胡子你一眼我一语,最终一致道:“子御,你与郡主那些事,并非我?等不知。但郡主多年前便与二郎和离,即便此事伤风败俗,我?们几个老头?子念在你自幼孤苦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眼任你去了。可此次涉及姬家,便不?能意?气用事,若郡主不?入宫,恐怕接下来便是弹劾你败坏纲常了。
“最好还是郡主入宫为陛下献药引,以堵住悠悠众口。”
姬君凌姿态恭敬,话却露锐利:“你们的意?思是,要借她的命来换我?不?受朝臣诟病?”
族老急了:“只取些血,如何就要了郡主的命?倘若郡主不?去,姬家落败,你被众臣攻讦,一苗疆女子,焉能在中原安稳度日?”
姬君凌不?与他们废话,只冷淡道:“我?自会处置,季城,山上风凉,送众族老回去。”
季城上前?,边送客边宽慰:“长公子行事素有分?寸,诸位族老不?必担忧,只需稳住姬家内部。”
众族老一想也是,他们是一时心急了,子御这孩子自幼果?断,不?会因私情误了姬家前?程。
随后姬君凌吩咐部下相关?事宜,又给赵沉去了一封急信。
这才?回到云山阁。
洛云姝正在桌案前?提笔习字,他经?过都不?曾察觉。
他走近了,轻轻拥住她。
“又在自欺欺人?”
洛云姝把那一行劝人戒色的箴言写完,莞尔道:“不?,现在你比我?更需要这句话。”
姬君凌稍一顿,那双桃花眼底澄净,有着洞穿一切的沉静,似吹散旖旎的清风,这些时日的缠绵在这份冷静面前?有被吹散之兆。
他有须臾失神,笃定道:“我?不?需要这些话,你再忍一忍。”
洛云姝含着笑,不?大正经?:“怎么个忍法。只要我?去送几滴血,就能换一年半载的安稳么?”
她唇瓣笑意?温柔,和平日缠绵过后的散漫很像。
含情目凝着他,又颇善解人意?地?柔声说:“我?总算明白姬忽死前?对你说的话是何意?了。想必此事是他的手笔,他在让你面临取舍。”
姬君凌拥住她,沉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
洛云姝也拥住他,轻道:“其实?……不?必如此。以你的权势虽有其余法子压下此事,但?明明我?去送几滴血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何要大费周章?姬忽只是想让我?看到你的纠结,但?有一点他想错了,我?不?会让你有纠结的机会——当然,不?全是为了你。总之,横竖不?过是几滴血,有你在,谅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
她无比坚定,和他相拥时像对彼此扶持的年轻夫妻。
世家间的联姻让“妻子”这个原本最纯粹的身份,也有了似是工具的意?味,妻子是抚育儿女的人,是助男子稳住后宅的杖。
但?他想娶洛云姝,并非是想要一个相互扶持的女子。他仅是想让她做他的妻子。不?需要以这样的妻子,也从未想让她添上这些意?义。
她只需做她自己就好。
姬君凌笑了:“父亲果?真好算计,若我?不?想让你去,就得用更大的代价解决此事。若让你送几滴血,是可以平息风波,但?这次是几滴血,下次会不?会是一块肉、一条命——即便我?不?会如此对你,你就不?会心生担忧?”
“姝儿。”
他又开始亲昵地?唤她,但?没有多数时候的逗弄意?味。
洛云姝清楚地?听到他说——
“你会。你只是看似散漫胆大,其实?比谁都谨慎。”姬君凌只说了一半,她或许不?喜欢被他看穿。
于是他省下了后面的两句——
看似无情,也最有情,也正因此才?越吝啬回应他的情意?。
洛云姝的确不?喜欢被看穿的滋味,索性直言不?讳。
“是,我?会担心。”
她又郑重说:“但?相比无意?义的担心,我?更想解决这件事,并非是试探,而是出?于真心不?想让你因为我?有麻烦——当然,即便给了血,他们也可能会说我?血里?有毒,给你我?安一个合谋弑君的罪名,但?……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我?都会配合。”
她助他,也是在自力更生。
姬君凌兀自笑了。
他将洛云姝按回椅上,俯下身,一字一句道:“我?说让你再忍一忍,并非是让你助我?了结此事。
“你唯一需要忍耐的事,只有‘等我?回来’这一件。”
他在她额上一吻,如在信上盖上印章,温和但?不?允反驳。
洛云姝错愕道:“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