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我拔剑杀了出去。
我没用过剑,更没杀过人,她们也一样。但没关系,血,从来都是我们最熟悉的事物。
侍卫拼命护住我,我却拼了命冲出去杀人,到后面,她们干脆和我一起去杀。我们就这样杀红了眼。
血染红了不远处的那条小溪,殷红的细弱的生生不息的血脉缓缓向前流淌,竟莫名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潮。
后来,这件事还是母亲帮我摆平的。
我忘不了母亲的眼神——淡淡的忧虑,淡淡的焦灼,以及一丝几不可觉的憧憬。
我竟然看懂了她。
这里的人啊,总是喜欢把想要掠夺的事物称为母,把想要成为的事物尊为父。
可自那日起,我不再渴望成为一位伟大的君父。
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给她们兵器。在母亲的默认与掩护下,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是大汤最受宠的公主,美玉宝珠,锦衣华服,我用的东西就是要比别人好,那权力呢?难道这就该成为一个例外吗?
我偏不。
兄长有自己的府兵,母亲更是有自己的军队,凭什么我不能有?不给我,我就自己建一支。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病了。
磨平爪牙,藏起野心,连眉毛都要画出柔和的弧线。我不是要建一座所有女孩都香香软软地在里边儿荡秋千的园子,我要她们拿起利刃,强健四肢,像母兽一样去奔跑,去掠夺。我要她们活在穹天下,而非笼子里。
母亲是天生的圣人。在那个位置上,她温和又痛苦地杀死了很多人。但我不是。
这世道将女人分为神女,妓女,和待拯救的处女,我从来不想成为一个圣人,史书将如何鞭笞我,我不在乎。我死后,任它浊流激荡。他们对我的诋毁将成为我的勋章。
我从来没有怕过,
可现在,她们躺在了这……
我是不是错了?
如果没有我,她们或许死了,但也许还能活着——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冷冷清清,长眠不醒。
我是不是错了?
上位者,最忌动念。可我做不到,从前做不到,以后也做不到。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到书上说,情深不寿。谶语一般。
生前那般鲜活,那般生动的人儿们啊,死后却只是一块小小的碑。
一块碑,一个名字,究竟能够承载多少意义呢?午后烂漫的春花,山前流淌的暖阳,马蹄上的残香,刀柄处的云纹,这些,又需要怎样的器物才能够乘放呢?只能任凭她们随风而去吗?
从前,我不信神佛。可现在,娲皇圣母,后土皇地祇,金母元君,斗姆元君,碧霞元君……我长跪不起,祈求母神庇护她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