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薛尉一进京,三司会审绝少不了的,你届时打算如何?”
存玉道:“陛下总不至于因为此事杀了我。”
知云脸色沉下去,她一字一句地问她:“你当真信他?他是天子,天子多疑,就算你二人有师徒之义,可你骗了他近十年,他必定会因此事对你起疑窦,即使他现在不会,可日后呢?”
“等到他不需要你的那一天,等到他大全在握,真正君临天下的那一天,等到他不用再忌惮任何臣子的那一天,难道他还会容忍你吗?”
知云直问到她脸上去,胸腔起伏个不停,“萧存玉,你看看清楚,事到如今,陛下那边迟早瞒不住,他若知道了你这个把柄,不知要怎样拿捏你,你得想个后路来。”
“后路”存玉怔怔的。
皇帝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怎么会不了解他的脾性呢,若说他会杀自己,她是万万不信的,但她也不信,皇帝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她。
天子就是天子,他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众生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来说君臣之分永远大于师徒情谊。
皇帝是种被异化的政治动物,父母兄弟皆是敌人,何况她一个老师。
萧存玉想起从前,她从未给自己留过后路,她不认为自己需要一条后路,多少无路可行之处,她都能生生劈出一条路来,为什么要留后路?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因为她并无后路可退的缘故罢了。
她只能往前,只有往前。
豺狼虎豹在身后追逐撕咬她,她一旦停下,就是粉身碎骨。
知云忽然牵起她的手:“陛下不可信,他治理天下是靠三纲五常,天地人伦。刘景周迟迟得不到诏书,这还不能证明吗?一旦你二人情谊耗尽,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能把生路靠在他身上。”
确实,立场相同时没有什么,可一旦立场相悖,皇帝绝不会手软。
存玉想起一件事。
那年她当了兵部尚书,六部之一,二品大元,她决心要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成就来,于是她兴利除弊,改革旧制,朝堂上劝阻的声音都被她压了下去,可唯有一事,她始终没办成。
兴女学。
一开始便阻力重重,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天吵个不停的男人偏偏能在这件事上如此统一。
一日早朝,皇帝面色复杂地听她说自己的想法。
——“微臣闻漠北诸蛮夷之地,尚有女子从政,西域野蛮之地,也有女儿国,而我朝女子,一无入朝为宦之人,二无行伍之人,三则百行百业,女子之身影亦罕,今民生凋敝,陛下何不兴办女学,开女子之智”
只记得皇帝当时并未反驳她,只是轻飘飘说了句“爱卿先多读些前人的治国之书吧”。
朝堂之上,只有太后在众多的嗤笑声中沉默地听她说了全程,也只有她,愿意接过自己手里的折子看上几眼。
看完折子后,存玉记得她当时冷笑了一声,扔给她一句“天真至极”便下朝了。
不过她终究还是同意了这个请求。
很快,萧存玉便知道了太后口中的天真是什么意思了。
她确实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