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却有人轻笑,指尖一弹,“呦,我赢了。”
叶菀摇摇头,抬起眼,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向对面,“不愧是我皇叔,棋艺……永远是高菀儿一筹。”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缓慢而清晰。
对面,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软榻上,慵懒地倚着一个身影。
他一身云锦常服,松垮地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墨色长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其余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风流。那张脸,当真是造物主的偏爱,眉飞入鬓,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慵懒笑意,鼻梁高挺,薄唇如染朱砂。
此刻,他一手支着额角,另一手随意把玩着一枚莹润的黑玉棋子,指尖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叶景珩。
听到叶菀的话,他低低笑了一声。
“菀儿这话,听着像是夸赞,细品嘛……”他眼波流转,那慵懒的笑意更深,“倒像是在埋怨皇叔我,没让你赢得更痛快些?”
叶菀面上的笑容不变,亲手执起一旁温着的紫砂壶,姿态优雅地为叶景珩面前的空杯斟上清茶,茶汤碧绿,热气氤氲。
“皇叔说笑了。”她放下茶壶,声音温软,“能得皇叔指点棋艺,已是菀儿的福气。只是这盘棋下得,倒是让菀儿想起些旁的。”
她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叶景珩随意搭在榻边的、骨节分明的手,“听说皇叔此番巡边,路途遥远,甚是辛苦。边关……似乎不太平?”
叶景珩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衬着青瓷,赏心悦目。他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饮下,只是抬眸,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光。
“辛苦?”他尾音拖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比起京城的风花雪月,边关的风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至于不太平嘛……”他啜了一口茶,放下杯盏,出一声轻响,“小打小闹,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翻出浪花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棋枰,那股慵懒的气息中陡然掺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灼灼地锁住叶菀。
“倒是菀儿你,年纪轻轻,又是金枝玉叶,陛下竟舍得让你也出来奔波?这巡边的差事,风吹日晒的,可委屈了我们这位才名满京华的公主殿下。”
叶菀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依旧得体,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反而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不甘。
“父皇圣心独运,自有考量。能为国分忧,是菀儿的本分。”她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棋子上摩挲了一下,“只是,这天下之大,能真正施展抱负之地,未必只在深宫后院。菀儿虽为女子,却也愿效仿古人,略尽绵薄之力。可惜……”
她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这世道,有时女子之身,便成了最大的桎梏。纵有凌云志,也难免寸步难行。”
她这话,明着自谦,暗里却锋芒毕露,既是对自身处境的感慨,却也是一种试探。
她想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叔,对女子涉政,究竟是何态度。
叶景珩静静听着,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始终未变,只是眼底的光芒更深邃了些。
他自然听出了叶菀的弦外之音。
“桎梏?”他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品味这个词的滋味,随即又勾起唇角,那笑容妖娆,“菀儿此言差矣。真正的桎梏,从来不在外,而在人心。”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想做的事情,总归有法子去做。比如这次边关之行……”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直刺叶菀眼底深处。
“路上虽遇到些‘意外’,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买来只鸟儿在我耳旁聒噪了几声,但终究本王还是平安的坐在这里。可见,只要自己不想被困住,总有路可走。菀儿如此聪慧,想来……也深谙此道?”
叶菀的心猛地一跳,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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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是自己找来的乌鹊想要置他于死地?
眯了眯眼,叶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知道又如何?
想要他叶景珩命的又不止她叶菀一个!
生在帝王之家,谁不是拼了命的想要把那些有威胁的人除个干净?谁又能比谁干净高贵?
她抬眼看向对面自己这个皇叔。
灯火摇曳,将叶景珩俊美无俦的侧脸映在珠帘上,光影交错间,那慵懒的姿态下,是令人心悸的深沉与危险。
只要叶景珩活着一天,父皇也好,她也罢,都无法睡安稳一天,所以才有了无数次的暗杀,甚至连出使云城这件事,难保父皇心里所想到底是巡边还是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叶菀也曾细细想过。
父皇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人也糊涂了许多。看那样子只怕没有几年能撑了,皇室之中那些草包兄弟她都不担心,唯独这位皇叔实在让她有点寝食难安——
她屡次招揽许淮沅不得,其他那些大臣又迂腐至极,若是父皇殡天,有叶景珩在,只怕朝中说什么也不会轻易同意自己继位,还不如自己提早下手。
叶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迎上叶景珩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缓缓露出一个更加端庄、却也更加疏离的笑容。
“皇叔开玩笑了。”她微微颔,姿态恭谨,眼底却再无半分晚辈的亲近,只剩下属于公主的矜持与皇族之间的疏远防备,“其实,此次父皇派菀儿来,除了巡边,还有一事要告知皇叔。”
叶景珩慵懒地靠回软榻深处,仿佛刚才那锐利的锋芒只是错觉。他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垂下的水晶珠帘,叮咚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哦?”他低笑,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目光却越过珠帘,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冰冷的算计,“皇兄不会是让我该回哪儿便回哪儿去吧?”
“果然是皇叔,未卜先知。”叶菀笑着递出袖中圣旨,“京城的风浪再大,总得有人去瞧瞧,不是吗?”
叶景珩却没有接,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若是要回去了……
那他的小乌鹊会在冀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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