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那位,还总想着能调去北京。”
路知行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朝女儿方向跑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姑娘,你慢点儿,前面没树挡着,晒到你了……”他疲于应付这些,也没空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直到看见叶嘉念一脸嫌弃样儿,路知行才突然意识到薛宴辞和叶嘉念并不如她们所表现的那般不记人?其实她们都记得,也认识,就是懒得交流呢?就是想假装不认识呢?
“姑娘,你真的不记得王子霖了吗?”
“记得,但我不想和他说话。”
路知行抿着嘴骄傲地笑了,问女儿一句,“谁教你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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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果然是薛宴辞。
“妈妈说没必要记得所有人,只需要把有利益往来的人放在脑子里,把重要的人放在心里,把最最最重要的人放在心尖上就够了。其他人,就当不认识。”
路知行皱皱眉头,今天这太阳真大,晒得叶嘉念脖子上红了一大片,这要被晴姐、丽姐看见,又得挨顿说。
“爸爸,不要在太阳下皱眉头。”
路知行边给女儿涂防晒霜,边问一句,“怎么了?”
“妈妈说,你一皱眉头,她就心疼。”
o年夏天,路知行带着薛宴辞第一次参加户外演出,太阳直直晒着舞台。
路知行皱着眉头排练了十分钟,演出结束当晚,薛宴辞就送了帽子、墨镜给他。那天薛宴辞还说,“知行,以后别皱眉头了,我看了心疼。”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路知行才觉自己这些年好像总在皱眉头。妈妈去世的早,姥爷重病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家了。
路邑章教训自己,自己不敢辩解,只敢皱皱眉头;周锦阑不许自己出现在任何路家的场面上,自己也不敢反抗,只敢皱皱眉头;路知炅、路知昂同自己打架,自己更不敢还手,只敢皱皱眉头。
这个世界上,看自己皱眉头会心疼的人,只有薛宴辞一个。
“妈妈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妈妈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好朋友之间就是要分享所有的秘密。”
尽管所有人都说薛宴辞没有认真教导过孩子,也没有在女儿身上花过心思,是个极其不称职的母亲,但路知行从未这样想过。
薛宴辞教导孩子,有她自己的方式。就像她说女儿是她最好的朋友,就像她会嘲笑女儿很笨,也会夸赞叶嘉念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也会给叶嘉念出头一样,路知行觉得这样特别好,特别棒。
“妈妈还说什么了?”
“妈妈说她永远喜欢二十二岁的路老师,也永远爱现在的你,但她也怀念二十二岁一身傲气的路知行。”
“这都是妈妈让你告诉给爸爸的话吗?”
叶嘉念伸伸手,“爸爸,你好笨哎。”
“哪里笨?”路知抱起女儿,朝柳树下那片小溪流走去,叶嘉念特别喜欢光脚踩水。
“爸爸,你先是自己,才是妈妈喜欢的人,最后才是我爸爸。”
路知行偏过头看一眼趴在肩膀上的女儿,中午啃西瓜留在脸上的印子还在,昨晚两只蚊子在她手臂上留的蚊子包也还在,叶嘉念才是个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了。
“这也是妈妈说的?”
叶嘉念摇摇头,“不是。”又掰着手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妈妈说她对爸爸你有很多愧疚。爸爸你为了妈妈,为了我们的家,放弃太多东西了。”
路知行将叶嘉念放在地上,蹲在她身前,郑重其事同女儿讲话,“叶嘉念,爱人之间,家人之间,从没有为了某个人放弃什么,也没有为了某个人牺牲什么,有的只是心甘情愿。”
“听不懂。”
叶嘉念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路知行起身摸摸女儿的头,“没关系,等你长大了,遇到想要和对方成为一家人的那个人后,就懂了。”
下午三点的太阳真耀眼。
路知行取出墨镜戴好,抬头又看一遍太阳,仍然火热、明亮。
薛宴辞不在身边的那六年,路知行就是戴着这副墨镜赶了六年的演出。无论是晴天、阴天,还是下雨天,他都会在排练结束后,站在舞台上找太阳。有时是日出,有时是正午,有时是落日,有时天已经黑了。
从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的在每一场演唱会排练结束后找太阳,看太阳,在每一场演唱会结束后站在路灯下找月亮,看月亮。
“爸爸,你快看,有小蝌蚪。”
叶嘉念蹲在溪流里,裙子角湿了一大片,两个炸毛的麻花辫翘着小尾巴。
路知行没有见过薛宴辞五岁时的模样,也忘了自己五岁时的模样。但他会永远记得自己和宴辞的女儿,叶嘉念五岁时的模样,天真、可爱、漂亮、聪慧。
路知行三岁失去妈妈;二十二岁遇到薛宴辞,她给他所有的爱;二十八岁获得薛宴辞的原谅,她给他一个家;三十二岁,又失去了一切。
如今再次拥有这一切,路知行只剩下胆怯。
可是薛宴辞要自己勇敢,要自己别皱眉,要自己别妥协。
薛宴辞,你是我怀里的月亮,亦是我心头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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