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徽眼中的嘲讽如利刃扎入霍去病的心口,痛得霍去病险些喘不过气。
“徽徽。”霍去病唤着。他怎么忘记了,仁慈博爱的刘徽才是刘徽。他竟然,他竟然试图让刘徽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伸手显得踟蹰,最后又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将刘徽抱在怀里,刘徽没有推开霍去病。霍去病哽咽的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救我?”
刘徽没有犹豫的道:“我不后悔。这才是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明明知道你做得不对,我竟然不能为了周五对你做些什么。周五,她死得是真冤。我刘徽这辈子注定对不起她了,我还不了她,如果有下辈子,那就下辈子再还,若没有,那就让我一直欠着。”
说到底,刘徽从来最怪的人都是自己。
“她处理不好这件事。这样的一个人,徽徽,你我比谁都更清楚,她早晚都要死于朝堂之上。”霍去病尽可能的说服刘徽,想要告诉她,她没有欠周五的。
刘徽迎视霍去病,霍去病道:“你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能者上,庸者下。”
“对,能者上,庸者下。周五之死,但凡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不会是那样饱受折磨的死。况且,她本不该死不是吗?但凡陛下早将刘端这个烂人下狱,早许她和离,早让她行使一个朝廷命官的权力。她都不会死。说到底,她不过是因我而死。甚至,她将朝堂上最丑陋的一面撕开在我的面前。我如果放任不管,敢问表哥,那么律法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拼尽全力想要维护的公理,公道都是什么?”刘徽质问于霍去病,等着霍去病的下文。
霍去病压低声音同刘徽道:“强者生存,从来如此。徽徽想给世间的人们多争一个公道,可是徽徽,你改变不了整个世道,也不可能护得整个世界的弱者,你很清楚。”
是的,刘徽很清楚,也一直明白有些事,无论她有多少的不甘,不愿,她都做不到。
“你如今不是长公主,不是尚书令,就不曾看到诸多的不公?无法自救者,不能自强者,注定是一死。周五她最大的错在于她不懂得借势。”霍去病继续凌厉的逼迫刘徽认清一个现实。
“不。周五不曾自救吗?她不曾自强吗?她拼尽全力的逃出来,她用自己的本事立足于大汉朝廷。到最后为何她死了?因为皇帝的冷酷,因为我为了权衡的退让,因为你的取舍。”刘徽提醒霍去病,周五不是没有自救自强的人,可她终究死了。
“周五想活,她挣扎了那么多年,她只是想像一个人一样的活着而已,不必受人打骂,不用受人侮辱,她的要求高吗?她已经站在朝堂之上,她是大汉的中尉,为何她连像一个一样人活着都讨不来?这样对吗?”刘徽的目光随着她丢出的问题越多,也越的清晰且坚定。
“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不公,而以一己之喜怒,不在意所谓的公与不公的那个人,你我都清楚是谁。你不愿意去质疑他,可是我已经提出质疑,我也明白,错到底在谁那里,我就不可能再装作不知道。我们终是不同的表哥。”刘徽道出一个残酷无比的现实,一个她其实早已经接受的现实。
霍去病听出刘徽言外之意,嘴唇颤动道:“徽徽,你不可以。陛下容不得。”
刘徽冷笑高傲的昂道:“他容得也好,容不得也好,我会让他都要容。我也曾告诉自己,忍下吧,如此世间,人人都如此,我不可能和他们对抗。
“可是表哥,过不去。我的心痛得厉害。一阵一阵的抽痛。从长安城出来,我一次一次的问我自己,就那么过不去吗?我不是早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世道,知道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我都忍了,让了,怎么现在就忍不得,让不得了?
“可是,我那么多年的努力,难道不是想让大汉越来越好吗?我不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汉的子民能够过得更好吗?
“诚然,我改变不了整个世道,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改变不了整个世道,就连努力都不去努力。
“我不能,明明知道周五不该死,我也可以救她,而因为陛下对我的防备,不满,而冷漠的看着周五去死,那我和陛下有何区别?
“那样的我,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我不需要改变整个天下。但我不能冷眼旁观。表哥,救不了整个天下的人,不代表连眼前看到受苦受难的人都冷眼旁观让他去死。一如周五。”
没错,改变整个世道太难,但刘徽依然不想成为一个冷酷无比的人。冷酷得看不见别人的苦,冷酷得明知道一个人无辜,不该死,却熟视无睹,能救而不救。
“徽徽,你为周五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你没有对不起周五的地方。”霍去病捉住刘徽的双肩,只为让刘徽知道,她为救周五努力过,纵然都到最后了,刘徽都没有放弃过,一次次的想救周五。
霍去病不愿意看着刘徽痛苦,双目充血的低下头和刘徽道:“你要恨就恨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徽笑了,霍去病看着她的笑,心似是让人用刀狠狠的扎下一般。
“你已经自罚得够久了。你不是还想帮助更多的人。那你更要回到长安去。只有回到长安,徽徽,你才能做到更多事。”霍去病不敢看刘徽,他想让刘徽放过自己,可是如果刘徽真的恨他,他会承受不住的。他只能将刘徽再次抱住,劝着刘徽要回长安。
“我会回去的。如何回去表哥自不必管。百越各部的人要往长安觐见,表哥也会一起回去。百越各部得以安宁,也有赖表哥几次兵出平乱,不服的人全让表哥杀尽,也让百越各部都明白,归服于大汉,若不能心悦诚服者,他们就是下场,也不会有我诸事推行那样的顺畅。”刘徽告诉霍去病,她定然是要回去的,可是怎么回去,不由霍去病决定。
一如霍去病说的那样,她看着这个世道诸多的不公,想要尝试一点一点的去改变,纵然只是迈出一步而能够让更多如同周五的人受益,都不枉此生。她怎么会愿意此生永远离开长安,离开政治中心。
好些事,退一步,让各自看清楚,也为以后而准备。
刘徽,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如果她的目标达不到,她会用另一种方式。
霍去病听着刘徽的话,心下更难受,将刘徽紧锁入怀唤道:“徽徽。”
知道得太多,懂得太多,太通透,也是一种痛苦,刘徽该有多难受。
“表哥有自己的选择,不用为我改变。如同,我也从来没有因为表哥而考虑改变。”刘徽幽幽的道出一句,神色间尽是坚定。
她的选择,无论身边的人支持或者不支持,她都会坚定走下去。
一如,当她要杀刘端时,刘彻不许,卫青和霍去病都要阻拦,可是,她还是把刘端杀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刘徽心更坚定。
曾经她以为会是她身后最强依靠的人,她想过刘彻会在有一天站在她的对立面,但绝没有想过连卫青和霍去病都会是。
可是,真正看到他们奔向她,想要阻止她时,刘徽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世道,她从来可以真正依靠的人都只有她自己。
借势可以,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希望,刘徽只会一败涂地。
刘徽的豁达落在霍去病的耳朵里,不算一个好信号。
无欲则无求。刘徽已然对他没有任何所求了吗?
霍去病意识到这一层时,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徽徽,别不要我。”霍去病将刘徽抱得更紧,想要将她嵌入身体,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刘徽一向知道霍去病敏锐,可是,她没有打算隐瞒。
“我们还在一起不是吗?”刘徽问。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徽徽。你说过仅此一次。你给我机会了,不能再像以前吗?”霍去病将压抑在心中的情感道破。
刘徽看似亲近却无一不透着疏远,霍去病感受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