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要的‘云梦水芝’(一种只在大泽深处生长的珍贵水生药材),今日运气好,摸着了两朵新鲜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向院内扫了一眼,浑浊的目光在榕树下石桌旁那道同样易容成普通村妇、正低头缝补衣物的江林悦身影上飞快掠过。
“哦?那可真是难得!快请进,正好饮杯粗茶。”
萧齐逸热情地让开身,粗糙的木门轴出“嘎吱”的声响。
吴老鳅踏进小院,潮湿的草鞋踩在微湿的青石板上,留下几个浅浅的水印。
他看似随意地坐到榕树下的石凳上,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石面。
萧齐逸端来两杯刚沏好的当地粗茶,茶汤浑浊,散着炒制过度的焦糊味和劣质茶叶的草腥气。
“咳,”
吴老鳅端起粗陶茶杯,却没喝,只是借着杯壁的温热焐着满是老茧的手。
“老爷,太太,这‘水芝’是好东西,可不好采啊。
如今大泽里头,虎爷的人看得紧,但凡值点钱的玩意儿,水里的,岸上的,没他的点头,谁也甭想往外带。”
“虎爷?”
萧齐逸故作不解地问,粗瓷杯沿碰到牙齿,出轻微的磕碰声。
“嘿,咱们苍梧镇方圆百里的‘土皇帝’呗!”
吴老鳅压低了嗓子,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姓刁,名天虎。仗着早年跟过官军剿匪,又有一身蛮力,手下纠集了几十个泼皮无赖,占着黑水涧的码头和水路,又霸占了镇后头最好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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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水路钱、收山货钱、收保护钱……名目多着呢!镇上那姓马的瘸腿税吏?
哼,就是个摆设,收上来的仨瓜俩枣,大头都得孝敬给虎爷!谁敢不从?”
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落在潮湿的地面,带着一股烟草的辛辣味。
“前个月,东头老李头家的闺女……唉,被抢上山寨,至今没见人影。”
“他们不会找官府告状?!”
江林悦皱眉问。
“告状?告到县里?县太爷的门房都得收你二两银子‘跑腿钱’,见到官老爷更是做梦!
听说虎爷每年给上头送的礼,能堆满一船……”
吴老鳅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感,像这湿闷的空气一般让人窒息。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桌边缘的苔藓,留下几道新鲜的绿痕。
一直沉默缝补的“村妇”(江林悦)停下了针线。指尖拈着的细针闪着一点冰冷的寒光。
她抬起眼,那双易容后显得浑浊的眼睛看向吴老鳅,声音平缓无波:
“那虎寨,在何处?”
吴老鳅被她平平淡淡的一眼看得心头莫名一凛,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寒潭冻结,瞬间驱散了他周围的湿热水汽。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指着镇子后面那一片被浓绿雾气笼罩、山势陡峭狰狞的连绵山脉:
“那儿!黑石岭最深最险的鹰愁涧上头!
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只有一条‘鬼见愁’栈道能上去,狭窄得只容一人侧身,还设了好几道卡子,养着恶犬……易守难攻得很!
官府试着剿过几次,损兵折将,后来就……”
他摇摇头,露出一个苦涩又畏惧的表情。
江林悦的目光投向黑石岭方向。
浓绿的瘴雾在山间翻滚涌动,远远望去,如同蛰伏的巨兽吞吐着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