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盯着他片刻,没再追问,只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欲走之际,忽又停住。
“可有旁人问过她的行踪?”
掌柜愣了一下,刚要开口,一道银光已自白衣人袖中斜掠而出。
细细一线寒芒划破空气,几不可闻。
老掌柜低头看了看胸口,一道血线正从破开的棉袍下慢慢洇出。他瞪大双眼,身子晃了两晃,软软倒在地上,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喊出。
白衣人收剑入袖,踏雪而出,身影转瞬没入雪雾之中,宛若未曾来过。
天色昏暗,雪势渐歇,风犹未止。
南浦渡位于岳阳城南,是一处横跨湘水的古老渡口。
往来河船寥寥无几。
一座老旧木桥在风雪中嘎吱作响,桥下停靠着一艘破船,无人看管,不知是被弃置于此,还是有意为之。
瘦削汉子寻了个废弃的庙檐角落缩身,这才掀开油布蓑衣,低头检视肋下。
那一刀斜斜划入,伤口深可见骨,血早已凝成一片黑红。
他咬牙撕下衣角,胡乱缠了两圈,又摸了摸后背,那一掌着实不轻,肋骨处还在隐隐作痛。
他靠墙坐下,缓缓闭眼,呼吸沉重。寒意一寸寸爬入胸腔,回忆如水涌上心间。
那夜小屋中,灯影昏黄,帷幔低垂。
她斜倚床榻,酥胸半露,肌肤莹白如雪,指尖缓缓转着酒盏,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声软糯低回,如风掠帘:
“蔡帮主,奴家得了密报,不日将有一艘漕船经过鬼门滩,船上藏着三神器。若能得手,便是权在握、命由人。那时——世间快活事,尽可随心而取。”
她说得漫不经心,像是与旧人闲话,却字字缠人,舌尖轻舔唇角,眼波微挑,似醉非醉,三分真话,七分挑逗。
蔡彪听着,心头燥热早已翻涌,目光死死黏在她胸前,压低嗓子在她耳边道:
“三神器是啥鸟玩意,老子才不稀罕。你这骚媚子扭来扭去,老子裤裆都快炸开花了。你要真有心,今儿光着腚爬进我被窝——别说那船,老子连祖宗神位都能给你换姓供着!”
她不怒不笑,只是静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那么一眼。
却让他呼吸一滞,心头倏然一跳,喉头像卡了口热酒。
那眼中既无怒意,也不见羞涩,只是带着一丝极淡的讥,极浅的媚,和一点……他从未在青楼妓女眼里见过的东西。
那一眼,干净得过分,反倒让他心里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意。
蔡彪缓缓睁开眼,夜色如墨,庙檐滴水如泪。
他低低骂了一句,不知是骂天,还是骂自己。
靠着墙喘了几口气,随手将衣襟一拢,身子一晃,终是站了起来。
旋即提步,朝渡口走去。
雪地之上,脚印深浅不一,一步一顿,却半点没停。
刚要靠近木桥,耳边忽闻一声轻响。
“蔡彪!”
声音不高,却透着几分森冷,自风雪中飘来,令人心头微紧。
蔡彪陡然顿步,目光一沉,缓缓扫向桥头石柱。
只见一人自石后走出,青袍束带,腰悬长刀,神色冷峻。
紧随其后,左右枯柳、破舟与桥下同时现出三人,同样青袍束带,四面合围。
蔡彪神色一变,眉头微蹙:“……条子?”
那青袍人迈前一步,语声如铁:“秘靖司,南路提举李嶷,奉旨缉查通敌重犯。”
蔡彪眯起眼,嘴角一挑,带着点凉意:“重犯?嘿……我蔡某何德何能,竟能惊动秘靖司下水捞人?”
李嶷不答,眼神一沉:“你劫了一艘船。”
蔡彪冷哼一声,语气轻慢:“我认的是货,又不是船。那些东西飘在江上,不捞就是喂鱼,我拿来换几件棉衣几口干饭,有什么不对?”
李嶷目光未动,语声更冷:“你奉谁的命?”
蔡彪挑了挑眉,缓缓道:“我干活从不看谁脸色——只听自己的。”
李嶷轻轻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
“——黄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