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养心殿西暖阁的鎏金兽炭盆吞吐着赤红炭火,铜炉里的松香与朱砂墨的气息交织缠绕,在暖烘烘的空气中凝成雾霭。林璃跪在明黄缎面的拜垫上,膝下的云纹刺绣硌得生疼,却不及心中惊涛骇浪的半分。面前的檀木案几泛着深沉的包浆光泽,七叠证物层层叠叠,宛如七座沉甸甸的罪证之山。
最上方的密信展开时,火漆印上栩栩如生的鲨鱼纹还沾着舟山岛特有的海盐颗粒,海风的腥咸气息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汪明远苍劲的字迹力透纸背,与黑鲨的草莽笔迹形成鲜明对比,信中"事成后割让舟山岛"的承诺旁,还用朱砂重重画了三道醒目的圈。往下是盖着汪记盐号朱砂大印的火器运输账册,每页边角都用比蝇头还小的楷体密密麻麻标注着联络暗号,仔细辨认,竟是八爷党当年惯用的"月满西楼"藏头诗密码。最底层的油布裹着十二支火绳枪,枪托内侧的"准"字烙痕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仿佛是一个个无声控诉的冤魂。
"陛下,这是汪明远通敌的全部证据。"林璃的声音微微颤,指尖抚过密信时,感受到纸张上因反复书写而凸起的纹路。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从三年前那场蹊跷的海盗袭击,到源源不断的火器走私,再到与八爷党余孽千丝万缕的资金往来,每条线索都指向同一个阴谋——颠覆盐政改革,动摇国本。"她特意加重了"国本"二字,余光瞥见雍正帝搁在案上的手已经攥成拳头。
雍正帝猛地合上手中翻了一半的《盐铁论》,龙纹袖口扫过账册时出"哗啦"声响。当他的目光落在"八月十五舟山岛交接七百杆火绳枪"的记录上,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年前西北平叛的惨烈画面在眼前闪过,神机营那三十名弟兄的面容一一浮现,他们正是倒在这样的火绳枪下。帝王的指节捏得白,指腹在账本上擦出沙沙的声响,仿佛要将这罪恶的字迹彻底抹去:"好个汪明远,竟敢拿国土做交易!"他突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落案上的镇纸,出清脆的碎裂声,"传朕旨意:着令九门提督府即刻查封汪家在京产业,大理寺派专员随绿萝卫南下抄家,所有涉案人员,不论官商,一概锁拿进京!敢有阻拦者,以谋逆论处!"
殿外忽有衣袂声响起,礼部尚书徐元梦捧着笏板踉跄闯入,腰间的青玉朝珠在急促的步伐中撞击出细碎的声响:"陛下三思!汪家世代经营盐务,若贸然抄家,恐伤江南盐商之心"话未说完,便被林璃冷冰冰的目光截断。
"徐大人是要为通敌者说情?"林璃起身时袖摆带起一阵香风,案几上的火绳枪在她指尖转动,枪管折射的光刃恰好落在徐元梦惊恐的瞳孔里,"这些火器上的准噶尔烙痕,与三年前叛军所用分毫不差。若不是汪明远暗中输送,西北战场还要多流多少将士的血?"她忽然展开账册中夹着的血书,"这是神机营王副将临终前写的绝笔,他说火绳枪的铅弹穿透了他的胸甲——而这些铅弹,正是用汪家私盐换来的!"
徐元梦的脸瞬间煞白,手中的笏板"当啷"落地:"这这纯属诬陷!"
雍正帝却已抓起朱砂笔,在奏报上批下"满门抄斩"四字:"徐爱卿若觉得朕处置不当,大可去大理寺与汪明远当面对质。"帝王的目光扫过徐元梦颤抖的双手,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徐府管家与汪家账房曾在城隍庙密会,语气陡然冷下来,"即日起,江南盐政暂由卫琳琅接管,所有盐商需重新备案,若再现私通外敌者,一律按通敌罪论处。"
五日后的苏州城飘着冻雨,汪家大宅的朱漆大门被神机营的撞木轰然撞倒。门楣上"盐引世家"的金匾砸在青石板上,碎金箔混着雨水在地上流淌,恰似汪家辉煌的残影。林璃站在门廊下,看着士兵从地窖抬出的樟木箱子,铜锁打开时,整箱的八爷党密信如雪花般飘落,每封都盖着不同官员的私印。
"郡主,后宅搜出这个。"巧儿捧着鎏金匣跪呈上来,匣内整齐码着十二枚翡翠扳指,每枚内侧都刻着"八爷党"的暗纹。林璃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西北缴获的叛军信物,指尖划过扳指内侧的纹路,与记忆中的图案严丝合缝——这是八爷党核心成员的身份证明。
抄家清单长达三尺,仅现银就有五十三万两,更不用说舟山岛的三百顷盐田、苏州城外的二十座钱庄。当卫琳琅将盖着汪家朱印的地契呈给雍正帝时,帝王正在查看江南盐场的改良图纸:"把这些田产折算成股份,纳入官督商办的盐场。"他忽然指着图纸上的北斗纹标记,"让新任盐商看看,与朝廷作对的下场。"
这些充公的资金很快在经济改革中显现威力。开春后,黄河下游的堤坝工程率先动工,从汪家抄没的十万两白银购得的西式水泥,让堤坝的坚固程度比传统夯土提高三倍;天工院的蒸汽纺织机研获得充足资金,新制的动力装置让布匹产量提升五成;就连一直难产的《全国舆图》测绘工程,也因注入的五万两经费,得以在江南增设三个测绘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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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林璃在意的,是从汪家账房搜出的海外贸易密档。那些用隐语写成的记录,详细记载了与荷兰、西班牙商人的火器交易,其中提到的"雪月计划"——用日本倭寇牵制东南沿海,为八爷党余孽争取喘息时间——让她在舆图前站了整整一夜。
"苏锦,调绿萝卫精锐前往泉州。"林璃的指尖按在泉州港的标记上,那里密密麻麻标着倭寇的十二处据点,"尤其注意汪家残留的商船,他们可能用盐舱夹藏火器。"她忽然想起冬至那日在长江看见的三桅船,船头的八重樱纹在记忆中格外刺眼,"告诉卫琳琅,东南盐场的巡防要结合火器布防图,别让倭寇钻了空子。"
三个月后,当卫琳琅在扬州召开盐商大会时,曾经不可一世的盐商们盯着桌面上的北斗纹股份证书,指尖抚过烫金的"官督商办"四字,仿佛在触摸一场噩梦。曾经属于汪家的听涛阁,如今成了江南盐政衙门,门前的石狮被换上了刻着算筹纹的新石雕——那是林璃特意让人凿刻的,寓意"算无遗策"。
这场雷霆行动的余波如惊涛骇浪,自江南一路奔涌至天子脚下的京城。三更天的梆子声惊破死寂,徐府朱门轰然洞开,二十余名大理寺衙役举着火把蜂拥而入,在密室暗格里翻出檀木匣时,年迈的徐元梦正颤巍巍擦拭着祖宗画像前的青铜香炉。火光照亮匣中泛黄的宣纸,"共图大业"四字在朱砂印泥的映衬下狰狞如血,更触目惊心的是那方盖着八爷党密印的委任状,边角还沾着西北荒漠的细沙。
"徐大人,你可知这些信件,"三日后的诏狱内,林璃的绣鞋碾过满地稻草,手中信笺被烛火映得透亮,"每一封都沾着西北将士的血?"她望着徐元梦如雪的鬓,恍惚回到初入都察院那日——彼时这位三朝老臣曾以笏板叩地,怒斥"牝鸡司晨"的谏言犹在耳畔。此刻老臣却瘫坐在铁栅栏前,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滑落:"老臣老臣猪油蒙了心"
秋末的紫禁城,银杏叶如金箔般铺满宫道。林璃站在养心殿外,听着太监们搬运充公账本的木轮车吱呀作响。殿内突然传来雍正帝掷笔的脆响:"着令将汪家资产的三成,用于扩建女子学堂。"她悄悄摸了摸袖中那份墨迹未干的《女学章程》修订稿,恍惚看见江南女子书院里,素衣少女们捧着书卷的笑颜。风卷落叶掠过丹陛,带走了诏狱深处的呜咽。
冬至那日,密报乘着八百里加急快马从泉州送来。林璃展开泛黄的宣纸,绿萝卫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三百箱火绳枪,枪托上的樱花纹与倭寇军旗如出一辙——这已不是简单的私盐案。她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汪明远临刑前的嘶吼突然在耳畔炸响:"你以为打倒我们,八爷党就完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密报上"雪月计划"四字,窗外的雪光突然刺得她眼眶生疼。
长江码头的寒风裹挟着咸腥,新造的运盐船正在举行下水仪式。船头北斗纹军旗猎猎作响,与船尾新漆的"海晏河清"四字相互辉映。林璃立在甲板上,看着水手们将最后一箱火绳枪沉入江底。远处江面雾气蒸腾,她知道这场关于权力与改革的战争,不过是掀开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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