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目光先落在刘楚玉狐裘绒毛上,继而缓缓上移——
那张素净的脸在宫灯下宛如冰雕,与记忆中建康城外纵马红衣的模样判若两人。
“皇弟觉得呢?”冯太后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
沈曦轻笑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琥珀色的酒液沾湿了唇角:“太后说笑了。”
他随手将空杯掷在案上,玉器相击的脆响让几个朝臣缩了缩脖子,“臣不过是……押送贡品的差役。”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目光却掠过刘楚玉骤然收紧的指尖。
冯太后拍手大笑,金镶玉的护甲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你可真是牙尖嘴利!”
她收住笑声,“来人,给长公主看座,就安排在昌黎王席旁。”
沈曦闻言,原本松垮的坐姿慢慢挺直。
他盯着宫人搬来的紫檀木椅,倏然伸手拂了拂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动作既像是嫌弃,又像是某种隐秘的维护。
刘楚玉缓步走向席位时,整个大殿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左侧席位上,几个年轻武将直勾勾地盯着她纤细的腰肢,喉结不住滚动。
右侧文官堆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臣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用估量货物般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听说宋朝女子肌肤最是娇嫩……”
“这般姿色,难怪昌黎王亲自押送……”
众人低语声像毒蛇吐信般在殿内游走。
刘楚玉广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却在这满堂污浊中,冷不丁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十二岁的小皇帝拓跋弘坐在龙椅上,正用孩童特有的天真目光好奇地望着她,甚至悄悄对她眨了眨眼。
这个意外的善意让刘楚玉呼吸一滞。
她眼睫轻颤,在垂的瞬间对小皇帝回以一个转瞬即逝的浅笑,就像当年在建康宫墙内,对阿业展露的那种温柔。
“听闻宋朝女子最善歌舞,不知长公主可愿献艺助兴?”
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两人之间的温馨。
刘楚玉抬眸,看见席间一位身着绯色罗裙的贵女正抚着金步摇轻笑。
那女子眼尾扫向沈曦的方向,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昌黎王最欣赏才艺,长公主该不会……怯场吧?”
刘楚玉起身道:“楚玉粗鄙,恐污了诸位耳目。”
那贵女掩唇轻笑:“长公主过谦了。宋朝女子不是向来以才艺闻名吗?莫不是……觉得我北魏不配观赏?还是说……长公主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纨绔?”
大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刘楚玉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曦身上。
见他正倚在席间,神色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果然,在北魏的宫宴上,她不过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刘楚玉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既如此,楚玉便献丑了。”
她缓缓起身,雪白的衣袂如云般垂落。
沈曦指节微微收紧,酒盏中的琥珀色液体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看着她走向殿中央,素白的衣袍在烛火下如雪般清冷。
她不该被如此折辱。
可此刻,他不能动,更不能护。
“昌黎王觉得如何?”身旁的朝臣低声笑道,“大宋公主献舞,倒是难得一见。”
沈曦眸色微沉,声音冷淡:“无聊。”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却始终未从她身上移开。
刘楚玉立于殿中,指尖轻抬,袖中忽的滑出一柄白玉箫。
“楚玉不擅舞,唯有一曲《雪映江南》,愿献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