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是后半夜落下来的。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后来便成团成团地砸下来,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窗外不停地撒着盐粒。
刘楚玉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坐在妆镜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镜面。
镜中女子髻微散,眼底带着未褪的红痕,分明是恸哭过的模样。
她想起沈曦最后那句话,想起他按在自己后心的手,滚烫得几乎要烙进骨血里。
可那又如何?
他是北魏的王爷,她是大宋的公主,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是两国边境的烽火,是无数白骨垒起的城墙。
名分?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戏言罢了。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起身想倒杯热茶,掠过窗口时,就见窗外的红梅被雪压弯了枝桠,粉白相间的花瓣落了一地,像是谁打翻了胭脂盒。
这雪,怕是要下一夜了。
翌日清晨,雪总算小了些,却依旧没停。
青石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刘楚玉换了身烟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踩着碎雪往沈曦书房去。
她昨夜想了半宿,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沈曦虽未给她名分,却也从未真把她当玩物。
府里的下人不敢怠慢,冬日的炭火从未断过,连她随口提过一句想吃江南的糖糕,不出三日,厨房便寻来了会做的厨子。
寄人篱下,本就该收敛心性。她昨日那般撕破脸皮,倒像是在逼着他赶自己走。
“南风。”刘楚玉在书房外站定,见守在门口的侍卫正缩着脖子搓手,鼻尖冻得通红。
南风见是她,忙躬身行礼:“王妃。”
“王爷在里面?”她瞥了眼紧闭的房门,门扉上落着一层薄雪,似乎许久未曾开过。
南风脸上露出几分难色,声音压得极低:“回王妃,王爷……昨夜就没回来。”
“没回来?去了哪里?”
“昨夜戌时,王爷便带着随从入宫了,说是求见太后,至今……尚未归府。”
南风搓了搓冻得僵的手,“属下派人去宫门口打听了,说是王爷一直在太后宫殿外跪着,已经……一天一夜了。”
入宫?
跪着?
刘楚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惊雷劈中。
她曾听南风说漏嘴,言冯太后对沈曦将她带回这件事,怒气非常,沈曦怎会在这个时候去求见?还跪了一天一夜?
他是在……向太后请罪吗?
还是……请太后下旨,将她这个“不知好歹”的大宋公主处置了?
指尖瞬间冰凉,连带着心口都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寒冰,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他不是躲着她,是去为抛弃她做准备了。
他是要用这一天一夜的虔诚,换来太后一句处置她的懿旨?
可笑她曾有过一丝侥幸,觉得沈曦或许与旁人不同,可现在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终究是北朝的王爷,是冯太后的臣子,而她这个大宋公主,从来都是他权衡利弊后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或许是她昨日那般撕破脸皮,把他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心思戳得鲜血淋漓,他才会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