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粘稠的沥青裹住了脚,每一分每一秒都沉重得挪不动。
祁北屿死死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眼睛干涩痛,却不敢眨一下。
怎么还没出来?!
他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焦又躁,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
三个小时了!不是说预估三到五个小时吗?!卿卿……我的卿卿……宝贝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老公在这儿呢……老公在这儿等你……你不能有事,你有事我就陪你一起……呸呸呸……
他脑子里全是鹿卿苍白脆弱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那些冰冷的器械切开他心爱之人的胸腔……光是想象,就让他浑身冷,血液都像要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囚徒,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坐不住,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开始在走廊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出急促而单调的“嗒、嗒、嗒”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用力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恐慌。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凶兽,焦躁不安,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眼神凶狠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用意念把它瞪开。
阿鬼依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沉静地追随着祁北屿焦躁的身影。
他看着屿少那副恨不得冲进手术室、却又被理智死死钉在原地的样子,看着他因为恐惧和担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带起一丝无奈又柔软的涟漪。
屿哥哥……连担心别人,都这么……
阿鬼的思绪有些飘远:
这么鲜活,这么用力,甚至……有点可爱?明明怕得要死,抖得像风里的叶子了,还强撑着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他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从唇边掠过。
这抹笑意,勾起了更深沉的回忆。
他并非生于此世。
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时空,一个被现在这里的人称为“古代”的遥远王朝。
在那个世界,他是帝王座下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一把刀——影卫。
代号?早已遗忘。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阴影,是杀戮,是守护帝王身下那张冰冷的龙椅。
他见过最肮脏的权谋,沾过最滚烫的鲜血,也背负着最沉重的秘密。
然后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他完美地完成了一项足以动摇国本的绝密任务,带着一身疲惫和伤痕回到帝王身边复命。
迎接他的,不是嘉奖,不是休憩,而是帝王冰冷审视的目光和一句轻飘飘的、却足以将他打入地狱的宣判:“你知道的太多了。”
帝王要灭口。
他奋力挣扎,浴血突围,影卫的本能让他爆出越极限的力量。
但帝王布下的天罗地网,又岂是一个影卫能轻易挣脱?
最终,他还是倒下了,倒在帝王亲卫的乱刀之下。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看到的是帝王那双毫无波澜、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睛。
结束了……也好。
他以为自己会彻底归于虚无。
然而,再次睁眼,迎接他的不是地府的阴森,而是刺鼻的腐臭味和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的触感。
他躺在一个堆满腐烂尸骸的乱葬岗,身体缩水,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浑身溃烂流脓、奄奄一息的小不点儿。
这个世界的“父母”,因为他生来带病,是个“药罐子”加“怪胎”,毫不犹豫地将他像垃圾一样丢弃在了这里,任其自生自灭。
绝望,比死亡更冰冷。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重归黑暗时,一道清亮又带着点不耐烦的童音穿透了雨幕和腐臭:“喂!这里怎么有个快死的小鬼?”
他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闯进一个穿着昂贵小皮靴、撑着伞、脸蛋精致得像玉娃娃的小男孩。
小男孩皱着秀气的眉毛,嫌弃地打量着烂泥里的他,眼神却不像那些大人般冷漠厌恶,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