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书还在闹脾气,婚书似乎感应到主人就在附近,白绫暂时没有线索。
辛雪霁不日离开姑苏成婚,待到交接完毕那本医书,祝之渔便要动身前往下一个地点了。
至于寂临渊的安危……
算了,临走之前送他一张护身符吧。
问题来了,这人住哪儿?
医馆来往者众多,祝之渔闲暇时向辛雪霁打听:“这姑苏城中,可有姓‘寂’的人家?”
很小众的姓氏,找起来方便多了。
辛雪霁思忖片刻,道:“来过医馆的约有两三户吧,你来姑苏是要寻找什么人吗?”
“嗯。”祝之渔点头。
“城东榆林巷倒是有一户,府上老人积疾,遣家丁邀我择日登门诊疾,你可与我同去。”
祝之渔应下。
窗外,茂盛繁密的花影垂落青砖墙头,隐藏起少年瘦削的身影。
这些时日他一直盯着祝之渔,寻找时机设法靠近意图铲除后患。
可宣德侯府的人经常出没这间医馆,少年根本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于他而言十分危险。
那女子见过他的脸,一旦将所知的下落告知宣德侯府,那么他的境况便棘手多了。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隐患。
“寂临渊?”少年想起这个名字,低声念道。
堂中那名少女在寻找一个叫作寂临渊的人。
恰巧那日杏林之中意外相遇,她脱口而出唤他“寂临渊”。
少年摘下面具,轻轻触碰面颊。
医馆周围安插了许多侯府的暗线,他不可能打草惊蛇在这里动手解决麻烦。
既然那名少女将自己认作了寂临渊,那么,他可以用这个名字将人引过来,趁机铲除后患。
少年心下绸缪,趁夜避开侯府耳目,穿过大街小巷翻墙潜回一座府邸。
府邸宽阔气派,俨然江浙富庶商户人家,大门当中匾额写着“季宅”。
他这等下贱的身份,自然不配堂堂正正地自正门进出。
白衣身影同奢靡繁华的府邸格格不入,少年越过山水庭院,直奔角落里一件破败的柴房。
开春后天气和暖了许多,但这些时日倒春寒发作起来,夜间冷得尤为骇人。
昏暗的残烛在案头摇晃,他借着黯淡的光影开始着手处理箭伤。
褪色的衣裳滑至肘弯,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
少年额发间疼出冷汗,齿关咬住绷带突然用力撕扯。
血痂黏着绷带,撕开时肩背皮肉发出裂响,殷红鲜血顺着胸膛肌理往下爬,像条蜿蜒的蛇。
洇出血迹的旧绷带层层剥落,滴落的雨水混着血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积成一小汪血潭。
季府不关心他的生死,更不会为他请医救治,他只能自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少年盯着地上斑驳血迹,忍不住冷笑。
手边的铜镜里映出他病态苍白的脸,眼尾红得似是要滴血,上扬的弧度却挑得愈发艳丽。
“砰”一阵水花声。
擦拭伤口的帕子扔进铜盆里,血水晃碎半张脸。少年散开的黑发浸了冷汗,紧紧贴在颈间,随他的喘息起起伏伏。
疼啊。
他盯着肩上的箭伤。
伤口糜烂,惨不忍睹,京都的人已经盯上来了,这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少年恨死自己这一身血脉了。
若非杏林当中,追杀他的侍卫被那名陌生少女拖住了脚步,他能否拣回这条命,尚未可知。
一想到祝之渔,少年的耳畔不由幻听两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肩伤痛得如有刀刃插入骨肉搅动,他颤抖着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上苍白的面颊。
那里扇出的红痕已然消退。
他循着记忆摸索位置,将手覆在侧脸,同少女的手印重叠。
自小到大不是没有挨过毒打,鞭子,棍棒,刀剑……同那些血肉痛楚相比,少女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
他的唇齿间似乎还余有祝之渔裙角残瓣的香气。
喉结滚动,少年咽下一口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