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地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远,今夜不知谁又会失去心跳。
“知道了,妈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会去的。”
徐梦笑了,挪开手替她整理鬓角碎发,“乖女儿~”转身走了一步,“妈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记得穿妈妈给你新买的衬衫。”
卧室门在身后合拢,徐以安卸了半分力。
在原地呆立了五分钟,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妈刚才说的是“周三的天文展”。那岂不是与自己给楚怀夕的门票是同一天。
徐以安脸上罕见地露出迷茫。
这该怎么办。
晨光在消毒水雾气中碎成金箔,徐以安的白大褂下摆掠过护士站时带起冷冽的风。
倏地,她顿下脚步,将手中的查房记录本夹在腋下,抿了抿唇,摘下左手腕上忘记取下来的的智能手环,而后塞进衣兜。
“徐医生早啊。”责任护士小跑着递来昨夜的监护数据,认真汇报,“22床BNP值1800,CVP波动在8-12cmHO之间,后纵隔引流管昨夜引流量150ml。”
徐以安接过平板,看了看数值,“准备床旁超声,排除心包积液可能。”
责任护士点头,“好的,徐医生。”
消毒灯下,徐以安温热的手指在患者胸壁游移,对着身侧围着的实习生们说,“患者术后第五天,心尖搏动位置较术前外移1。5cm。”
“二尖瓣置换术后杂音消失,但三尖瓣区仍可听到26级收缩期吹风样杂音。”
徐以安将听诊器钟型体件贴在患者胸骨左缘第四肋间,“记录:室间隔基底段运动减弱,建议复查心脏MRI。”
实习生们刷刷记录的间隙,她忽地注意到患者腕带上的过敏标识:青霉素。暗红色的菱形标记突然与记忆中腰后方的胎记重叠,昨夜母亲抚过她后颈时的触感再度复苏。徐以安猛地攥紧手中的听诊器,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倏地楚怀夕的声音穿透耳蜗里的鸣响:“徐医生,心外科医生的手,是离星辰最近的手术刀哦。”
世界回归平静,徐以安缓缓松开听诊器。
“徐医生。”护士举着新打印的检验单站在门口,“22床的D-二聚体结果出来了。”
“嗯,继续抗凝治疗。”徐以安迅速恢复专业神态,“通知介入科准备肺动脉CTA。”而后带着一袭人走向下一间病房。
医院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0:58。
徐以安望着窗外盘旋的灰色鸽子,喉间泛起心包填塞般的压迫感。她摸出查房记录,在“手术安排”栏划掉原本的主动脉瓣置换术,用红笔重重写下:【周三全天停诊】。
心电图机在某个病房倏地发出警报,徐以安冲向声源时,白大褂下摆扫落了夹在病历里的天文展票。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一张,如果楚怀夕不和那个女人看展,她就会出现在她身侧。而现在,这张票被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当消毒水的气息被饭香味分散,徐以安踩着防滑地垫走向七楼儿童病房。
她的口袋里装着给安安带的棒棒糖,糖纸在掌心压出细碎的褶皱,像极了楚怀夕发梢蹭过锁骨时留下的触感。
“徐姐姐!”病房传来清脆的呼唤,余岁安正趴在窗台数鸽子。
小女孩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胸前别着楚怀夕送的向日葵胸针,金属别针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为冰冷的病房带来温暖。
徐以安露出今天的第一抹笑。
“安安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她将棒棒糖藏在身后,指尖触到安安桡动脉时,安下心。
余岁安的小手倏地抓住她腕骨,那里隐约还留着昨夜母亲翡翠镯子硌出的红痕,徐以安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黯。
“徐姐姐,我昨晚梦见海鸥了。”安安的声音带着血氧不足的轻喘,“好多好多的海鸥,它们盘旋你和夕夕姐姐头顶,可好看了。”
徐以安闻言僵住。
犹豫了许久,她将藏在手心的棒棒糖递给安安,“安安困不困?想不想和姐姐聊天?”
安安摇头又点头,“想跟姐姐聊天。”
“好。”徐以安牵着安安坐在病房里的小沙发上,抿了抿唇,神色认真,“安安,在我们聊天之前,姐姐得先向你道歉。”
撕糖纸的安安啊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姐姐做错了事。”徐以安有点难为情地垂下眼帘,“对不起安安,是姐姐不让你夕夕姐姐来看你,也是姐姐隐瞒了你,让你伤心了。”
安安怔了怔,停止撕糖纸,消化了好半晌徐以安话里的意思,随后很大声地又啊了一声,眼睛睁得溜圆,“为什么?”
徐以安实话实说,“因为我误以为你夕夕姐姐接近你是不坏好意,我怕她会伤害到你。”
“可是夕夕姐姐从来没有伤害我啊,她对我很好。”安安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徐姐姐,你和夕夕姐姐不是好朋友吗?你的好朋友为什么要伤害我啊?”
“是啊。”徐以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手术刀划开心包时的破空声,“我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才明白。”
安安看了一眼手中的糖,小心翼翼地看着徐以安,试探着问:“徐姐姐,现在你知道夕夕姐姐不会伤害我了,那她是不是就能来看我了?”
“安安不生姐姐气吗?”
安安使劲摇了摇头,“安安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安安应该要谢谢姐姐的。而且妈妈说不可以…嗯…农夫与蛇。”
“我们安安才不是小蛇呢。”徐以安揉了揉安安的发顶,“她当然可以来看你了。但现在姐姐遇到点麻烦,需要安安的帮助…”
安安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亮得像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安安愿意。”
徐以安笑了笑,“是这样的。因为姐姐误会了夕夕姐姐,她生我气了,所以不愿意再来医院了。安安可不可以帮姐姐把她哄回来呢?”
“可以!”安安郑重其事地点头,倏地眉毛变成两条小毛毛虫,“可我怎么哄夕夕姐姐呢?”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凑近跟安安咬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