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溪深深叹了口气,“老徐,等你准备好直面黑暗时,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徐以安轻轻应了一声。
门被人轻轻带上,徐以安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楚怀夕的照片刺痛了双眼。她猛地按下锁屏键,将所有的光锁进黑暗里。
第76章都是假的
暮色将最后一缕天光蚕食殆尽。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在潮湿空气中晕开惨白的光晕,与窗外浓稠的夜色形成诡异的交界。消毒水的气味在夜间愈发浓重,裹挟着潮湿的寒意渗入骨髓。
“徐医生!”值夜班的小护士推门而入的力道带着几分急切,“你母亲醒了!”
徐以安愣了一下,睫毛剧烈颤动,起身前往重症监护室,边走边问,“她状态怎么样?”
护士小跑着跟在徐以安身后,“你母亲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不过她情绪有些激动,从醒来就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徐以安瞳孔骤然一缩,“知道了。”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窒息感扑面而来。
病床上的人半倚在枕头上,苍白的面容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在看见女儿的刹那,枯瘦的手突然痉挛般伸出,“安安…”
徐以安愣在原地,眸底闪出抗拒与厌恶。
“安安,快过来让妈妈看看。”徐母枯槁的手指还在虚空中抓握,像溺水者徒劳地捕捉浮木。
母亲焦急的呼唤将病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徐以安盯着那双手,下意识后退半步。
徐母愣了几秒,哭腔道:“快过来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被压抑的愤怒与委屈在胸腔里翻涌,却在接触到徐母布满血丝的眼睛时,化作无声叹息。
徐以安缓缓迈开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当她终于走到病床边,徐母像疯了一般猛地抓住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带着病态的灼热。
“妈妈终于见到你了…”徐母的眼泪滴在女儿手背上,喃喃,“宝贝,妈妈好想你啊…”
徐以安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另一只手虚虚覆上徐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您别激动,您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呢。”
徐母攥着女儿的手往胸口按,沙哑的控诉里裹着黏腻的哭腔,“安安,妈妈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安安,妈妈可不能没有你啊。”
滚烫的泪水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滑落,在徐以安手背上蜿蜒成灼热的溪涧,徐以安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与疲惫。
“怎么会呢?你别瞎想。”徐以安抽出一张纸巾,将纸巾轻轻按在母亲眼角,柔声细语,“您要是再哭,血压又该升上去了。”
徐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难掩难过与庆幸,“老婆,你终于醒了!!”
徐母闻声扭头看向徐父,“老徐…”
徐父快步上前,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将妻子散落在额前的白发别到耳后,“这些天你可把我和安安急坏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徐母才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虚弱地缩在丈夫怀里,“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说什么对不起嘛!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徐父用指腹轻轻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买。”
徐母哽咽着摇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看看你们。”
她的目光贪婪地在丈夫和女儿之间游移,像是要把昏迷时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徐父顺势将妻子的手包在掌心,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褶皱。
“来之前我问过主治医生了,她说你恢复得不错,再观察几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徐父嗓音放得很轻,带着难得的温柔,“等你出院,咱们去吃你最爱的苏帮菜,松鼠桂鱼管够。”
他说起这些时,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温和的弧度,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威严。
徐以安站在床尾,看着父母交握的手,喉咙像是被监护仪的电线缠住,呼吸不上来。
这个残忍撕碎她诊断书的男人,这个忽视她的感受逼她做徐以安,逼她分手的人,此刻正轻手轻脚地为母亲掖好被角,生怕弄疼她似的。
爱这个字,真是讽刺。
倏地,想到楚怀夕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很痛,痛到想哭。
徐母颤抖着手,抚上丈夫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眼下青黑的眼圈和新添的皱纹,嗓音里满是心疼,“老徐,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是不是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啊?都怪我…”
徐父红着眼眶摇头。
徐母目光扫过丈夫泛白的鬓角和有些佝偻的脊背,泪水像断个线似的砸在被子上,“我昏迷的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徐父先是一怔,随后反手将妻子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丈夫,守着你不是应该的?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
徐以安面无表情地站在病床边,旁观着父母的温情,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她们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爱她。
她们不仅不爱她,还不允许楚怀夕爱她。
自私又可憎。
徐以安破天荒开始思考,在不影响别人,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怎样才能逃离牢笼。
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安安也瘦了。”徐母突然转头看向女儿,目光带着病态的灼热,“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徐以安攥紧指尖,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扯出一抹笑,轻声说:“我吃得很好,您别担心了。”
徐父拍了拍床边的空位,温柔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来坐这儿,陪你妈说说话。”
徐以安藏在白大褂下的手指无意识绞着绷带边缘,缓缓挪动脚步,在父亲让出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