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阁下认识我?”
他怎么不记得之前见过此人。
“原本是不认识的,不过今天就认识了。”对方老道地打个哈哈,说着探出张笑脸,喜气洋洋地道,“巧了不是,我们正要去府上道喜呢!”
谢行不由一怔。
听出信人话外的意思,李元孟也颇感意外地走过来,语气透着不甚确定的惊喜:“你刚才不是说选考出了生员两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
“那位呢,确实不是谢郎。”信人连着摆摆手,故意先卖弄回关子,眼角瞟到李夫人捏着红包走来的身影,这才满意地揭晓谜底——
“谢郎你呀,可是由咱们十三州医署督查,沈常山沈助教他老人家直接举荐的!”
咚一声,李元孟手中的鸡蛋篮直接落了地。
他忙是弯腰去捡,再抬头时,却见刚才还杵在面前的谢行已经不见了身影,只余一道匆匆的步风刮过脸庞。
“多谢夫人赏赐,您老人家往后还多喜多福呢!”
身旁,那信人也不客气地笑纳了李夫人塞来的大红包。说完套话,他便高高扬手示意兄弟们跟上,熟练地奔向下一站。
“走啰,咱们接着打鼓接着吹!”
另说谢夫人这头,才刚收拾了锅碗,一出厨房便见谢行步履生风地跨进院门,没过一会,竟看到刚才在隔壁奏得响亮热闹的信人也跟进门,对着她把那套讨喜的话又原模原样说了一遍。
谢夫人且惊且喜,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大起大落的心情,转头却见谢行匆匆趿拉上鞋子,躲开一众围观的邻里,打后门直接溜上了街。
“儿啊,你要去哪?”她赶紧追出去。
“我去去就回。”谢行扬手示意她没事,忽然想起件极重要的事,又匆匆回头补了句——
“先别给他们红包!”
仓促地出门后,谢行忍痛花钱雇了辆最快的马车,一路疾驰,不过两刻功夫,便又一次回到官医署的大门口。
望着那森严的铁红大门,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急,甚至连证明身份的公验都忘了带。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直接叩门时,却见门房里探出个脑袋,主动问起:“你是哪个?来做什么的?”
谢行按下急切,沉声上前道:“在下姓谢名行,是之前选考的学生,前来支领回乡的盘缠,还望阁下稍加通融。”
“哦。”对方倒是很好说话,“既然如此,我帮你通报一声。”
片刻过后,谢行便被领到了署中的账房内。
在里头理事的,刚好是那场延迟的考试后替徐鹤来派书的生徒,倒还认识他,只是纳罕:“原来是郎君,你昨个走得也太急了,怎么连银钱都落下了?”
此事一言难尽,谢行也只好含糊其辞:“是我忘了,还请小先生帮忙支取。”
一句小先生叫得对方眉顺眼畅,那生徒爽快道了声等等,不多时便带着封好的银两折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张签字画押用的单据。
“喏,这是五两银子,你看准了就按个印,我也好交差。”
“五两?”谢行眼神微动,拆开封条后一瞧,果然是有两枚银锭,底下分别錾着官银二两和三两的字眼。
见他似有不解,生徒斜着眼解释道:“其中二两是官府拨的,还有三两,是徐太医专门酬答你的。”
谢行手里掂着第一回见到的崭新官银,暗自有些惊讶。
和电视剧里通货膨般随随便便就有的百八十两赏金赏银不同,在正儿八经的古代,五两银子差不多是一户普通人家一季度的收支额度,绝不算一笔小数目。
他委实没料到,那位徐太医还颇尊重助手的劳动付出。
更没想到对方会选择以最直白的金钱来回报,且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原来当太医的,都这么有钱?
那沈常山还要借醉敲诈,未免也太贪财了。
“你究竟看好了没?”正暗自琢磨着,便听见对面隐约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谢行抬眸看了眼对方的脸色,也不急着作答,只埋头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将那两枚官银中小的那个取出,裹在纸片里一齐递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生徒有些犹豫地抬眸看了看他。
“多谢阁下通融奔波。”谢行微微而笑,神情纯良无比,“没想到徐太医亲自赠银,某实在受宠若惊,能否再劳烦小先生通传一二,让我可以当面呈谢?”
二两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压在纸中,也一并堵住了对方送客的话。
“看你也算知书明理的人。”生徒轻咳一声,快速从他手中抄下沉甸甸的纸包,接着瞟来一眼,“罢了,我再帮你跑一回便是。”
又是片刻功夫,谢行终于等到他再次折回,带来意料中的回答。
“徐太医让我转告,他在西面书房等你。”
谢行总算松了口气,于是揣好剩下的三两银子,顺着对方指的路拐出门,赶去见他这回真正要拜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