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的吸力越来越强,脚下的碎石子顺着地面的裂缝往坑里滚,出哗啦啦的声响,跟有人在下面摇拨浪鼓似的。我握紧手里的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骨头都快被捏碎了。眼睛死死盯着坑底那双光的眼睛,那光芒绿幽幽的,像极了楚汐药囊里那只毒蝎子的眼睛,圆溜溜的,看得人心里毛,后脖子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大家往后退!”沈砚之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拽着我的胳膊往后拉,力道大得差点把我胳膊拽脱臼,“这吸力不对劲,邪门得很,别被卷进去!”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一根断裂的石柱上,“咚”的一声,震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疼。林婉清带着女学员们已经退到了地下室的入口附近,一个个挤在一起,像受惊的小鹿。那个头冻成一绺一绺的小丫头正踮着脚往这边看,脚尖点得高高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火把,火苗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照着她满是泥污的小脸。
“楚汐,把冰晶给我看看。”沈砚之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他的目光在冰晶和坑底之间来回移动,眉头拧成了疙瘩,能夹死一只蚊子。
我把冰晶递给他,指尖刚松开,就见那冰晶突然出一阵蓝光,亮得晃眼,和坑底的绿光遥相呼应,像两盏对着照的灯笼。坑底的吸力瞬间变强了数倍,我感觉自己的衣角都被扯得往后飘,猎猎作响,若不是沈砚之拽着我,恐怕已经被吸过去了,到时候能不能爬上来都难说。
“这玩意儿有问题!”沈砚之迅将冰晶揣进怀里,用衣襟裹了三层,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蓝光这才弱了下去,像被捂住的萤火虫,“它在和坑底的东西呼应,这俩是一伙的。”
苏瑶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她的剑在手里转了个圈,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稳稳指向坑底:“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别躲在下面装神弄鬼,出来遛遛!”
话音刚落,坑底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嘶吼,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下面翻身,喉咙里卡着痰似的,听着又闷又恶心。绿光猛地亮了起来,像突然开了盏灯,照亮了坑壁上的纹路——那些纹路和祭坛上的冰纹一模一样,只是更粗更深,像是用利爪硬生生抠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毛刺,看着就锋利。
“不好!这坑是个陷阱!”楚汐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惊慌,她指着坑壁,“那些纹路在吸咱们的内力!我丹田都空了!”
我这才感觉到丹田处一阵空,像是被人用瓢往外舀水,咕噜咕噜的,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脚底的裂缝往坑里流。沈砚之也察觉到了,他低喝一声,拽着我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那些女学员身边,那股吸力才弱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现在怎么办?”林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能掉下来。她的手臂还在流血,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都没了血色,“这坑就像个无底洞,填都填不满,咱们这点力气,怕是不够它塞牙缝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打断了。那响动来自莲花教主的尸体,他贴在石柱上的身体突然像被风吹动的纸人一样晃了晃,幅度不大,但看得真切。喉咙里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爪子挠着喉咙,听得人头皮麻。
“他还没死透?”我举剑就要冲过去,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这老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却被楚汐拦住了,她死死拽着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等等!”楚汐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针,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药丸圆滚滚的,像小煤球,“这是我祖父留下的锁魂丹,专门对付这种邪祟,先让他彻底闭嘴,省得再出幺蛾子。”
她手腕一扬,药丸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砸在老东西的嘴里。只听“咔嚓”一声,像咬碎了什么硬东西,老东西的喉咙里冒出一股黑烟,臭烘烘的,跟烧轮胎似的。身体彻底瘪了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软塌塌地贴在石柱上,再也没了动静,看着就像一块破抹布。
我这才松了口气,抬脚朝着他走过去。地上的冰纹已经彻底变黑,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像踩在腐烂的树叶上,还带着点黏脚的感觉。我踩着老东西的胸口,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这颗作恶多端的脑袋砍下来,一了百了。
他的血从伤口里渗出来,是奇怪的蓝色,像掺了颜料,在冰面上蜿蜒流淌,画出一朵诡异的莲花图案,和他胸口的刺青一模一样,连花瓣的纹路都分毫不差。这颜色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太医院后院见过的毒草汁液,当时老院长还笑着说这草能治百病,现在看来,怕是能要人命的玩意儿,他那会儿指不定是骗我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先帝最后的表情吗?”老东西的喉咙里突然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咳着血笑,牙齿缝里都是冰渣,蓝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来,看着又恶心又瘆人,“他摸着玄冰令说——这玩意儿该毁了。可惜啊,他说了不算。”
我的剑往下压了半寸,剑锋割破了他的皮肤,蓝色的血珠顺着剑身往下滴,在地上汇成小细流。二十年来,我第一次离真相这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太医院特有的沉香味。那味道很淡,混着血腥和焦糊味,却像一把锥子扎进我的脑子里——和父亲被押走那天,龙椅上飘来的味道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天的场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刻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父亲穿着绯红的官袍,被两个侍卫架着往外拖,他的朝靴在金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咯吱咯吱的,像在锯木头。我躲在屏风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看见龙椅上铺着的明黄色锦缎在风里动了动,一股淡淡的沉香飘过来,当时只觉得好闻,现在才知道,那味到里藏着多少肮脏的秘密,能把人熏得恶心。
“周明渊那个蠢货。”老东西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手指像鸡爪一样蜷曲着,抓挠着自己的胸口,指甲都抠进肉里了,“他居然真把玄冰令当宝贝……咳咳……我只要它里面的……那股子寒气……”
他的话没说完,楚汐的银针突然像一道闪电,“噗”地扎进他的太阳穴。老东西的眼球猛地凸出来,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蓝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白,看着像两个泡的蓝浆果,吓人得很。但他的嘴还在动,含糊不清地说:“你爹……龙榻下的暗格……有东西……”
我的手开始抖,剑尖在他喉咙上划出一道更深的口子,蓝色的血涌得更欢了。父亲被押走前夜,确实在龙榻前跪了整宿,我在窗户外守了半宿,灯一直亮着。那天我去送宵夜,远远看见他跪在金砖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快要被压断的芦苇,风一吹就能折。第二天他回来时,朝靴底沾着星星点点的金粉——太和殿龙榻方圆三丈,只有榻下的暗格会用到金漆封印,那金粉,定是从暗格上蹭下来的,错不了。
这么多年,我无数次想过父亲那晚在龙榻前做了什么,翻来覆去地想,却怎么也猜不到会和暗格有关。老东西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里那把生锈的锁,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一下子涌了上来:父亲那天的眼神格外疲惫,眼下乌青一片,却带着一种决绝,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袖袋里露出的半截纸条,上面似乎画着什么图案,歪歪扭扭的,当时没看清,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暗格的图纸。
“苏瑶。”楚汐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我的耳边,痒痒的,“他怀里有东西在光,你看。”
我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向老东西的胸口。他那件被剑划破的白袍里面,果然有一点微弱的金光在闪烁,忽明忽暗的,像是藏着一颗小星星。光芒透过布料渗出来,在蓝色的血泊里投下一圈圈金色的涟漪,看着诡异又神圣,让人不敢直视。
沈砚之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老东西的衣襟,动作轻得像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随着衣襟被打开,那点金光变得越来越亮,晃得人眼睛花,不得不眯起眼。
“是块玉佩。”沈砚之的声音里带着惊讶,他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块光的东西,指尖都在抖,“上面刻着字,还是篆字。”
我凑过去一看,只见那是块巴掌大的玉佩,质地温润,像摸在暖玉上,通体透亮,一点杂质都没有。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笔画弯弯绕绕的,我认得那是“受命”二字,和太庙匾额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小时候临摹过无数次。玉佩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缺口处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看着像干涸的血迹,黑红黑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