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汐的书比砖头还厚,沉甸甸的,她用红绸子包着,抱在怀里像揣着块大石头。我跟在她身后往太医院走,石板路上的青苔被踩得滑,她走得却稳当,红绸子边角在风里飘,像片小火苗。
太医院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股浓浓的药味,苦中带点甜,是甘草混着当归的味道。楚汐刚推开门,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老太医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茶水在青砖上洇开,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你你这是”老太医的山羊胡抖得厉害,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楚汐怀里的红绸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囫囵话。旁边几个年轻太医也伸长了脖子,手里的药杵忘了捣,药臼里的药材都快被杵成粉末了。
楚汐没说话,解开红绸子,露出书皮来。深褐色的封面上烫着金字——《医毒双鉴》,四个字笔画刚硬,像用刻刀刻上去的。她捧着书往里走,脚步踩在碎瓷片上“咯吱”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
“赤鳞鱼血”她翻到第三百页时,指尖在那行字上顿了顿。有个戴方巾的年轻太医突然“哇”地哭出声,手里的药秤“当啷”掉在地上,秤砣滚到楚汐脚边,“家父就是中这个毒当年请遍名医都没用,眼睁睁看着他”他话说到一半,哭得抽噎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楚汐抬眼看他,眼神软了些,伸手从书里抽出张泛黄的纸:“这是解药方子,我试过,管用。”纸上的字迹娟秀,边角却有几个墨团,像是写的时候太急,笔尖滴下来的。
我注意到楚汐的右手小指在抖。那个断指处现在戴着银套,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银套上刻着细密的莲花纹——跟周家祖传药鼎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连花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当年父亲总说,这纹路能驱毒,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
老太医颤巍巍地走过来,摸书页的手像在摸什么易碎的宝贝,指腹在纸页上蹭来蹭去,把上面的药渍都蹭亮了。其实那书皮是用蛇皮特制的,去年楚汐试给我看,拿菜刀砍都没留下印子,硬得很。
“这这是周大人的笔迹?”老太医突然指着书眉上的批注,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那行小字写着“麻黄用量需减三分”,笔画里带着股韧劲,我认得,是父亲的字。
楚汐点了点头,往炉子里添了块沉香:“师父说,这书是周伯父耗尽心血编的,里面的方子都试过,错不了。”烟雾从炉子里冒出来,裹着药味,把她的脸衬得有些模糊,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有个留辫子的太医突然“扑通”跪在地上,手里举着本破旧的医书:“楚姑娘,求您看看这个!我这书上说‘雪莲需配朱砂’,可周大人的书上写‘雪莲忌朱砂’,到底哪个对?”
楚汐把书接过来,翻了两页,眉头皱了皱:“你这书是盗版的,被人改了方子。雪莲性凉,朱砂热性,混在一起会出事,去年南疆就有个郎中这么配,害死了三个人。”她说话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像小锤子敲在石板上。
太医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围着楚汐问东问西,把那张方子传得飞快,纸角都被捏烂了。有个年纪小的太医挤不进去,急得直转圈,手里的药碾子“咕噜噜”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来,递给他时,他脸都红了,像个熟透的苹果。
忙活到日头偏西,太医院的药香里混进了饭菜味。楚汐把书放进特制的木匣里,锁上三把铜锁,钥匙分别给了老太医、那个年轻太医,还有她自己。“这书得大家一起守着,不能落进坏人手里。”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楚汐堂”的匾额挂上去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的,吵得很。林婉清穿着新做的湖蓝色裙子,跑过来拉我:“快来看!沈大哥让人雕的匾额,可好看了!”
牌匾是黑檀木的,“楚汐堂”三个字是沈砚之的笔迹,苍劲有力,旁边还刻了串药草,看着精神得很。挂匾的师傅是宫里最好的木匠,爬梯子时手都不抖,把绳子系得牢牢的,生怕掉下来。
周围围了好多人,有穿官服的,有戴头巾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挤得水泄不通。楚汐穿着身月白褂子,站在台阶上,手里捧着那个装书的木匣,像捧着稀世珍宝。
有个梳双丫髻的小药童突然往香炉里扔了把艾叶,“刺啦”一声,白烟冒得老高,裹着艾草的香味,飘得满街都是。烟雾缭绕中,我恍惚看见周明渊的影子站在楚汐身后,穿着那件洗得白的蓝布长衫,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肩,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楚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眼里闪着光,嘴角往上翘了翘。她转身朝人群拱手,声音清亮得很:“楚汐堂今天开张,不论男女老少,看病抓药分文不取,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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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爆出叫好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掉下来了。有个瞎眼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摸过来,抓住楚汐的手,粗糙的掌心在她手背上蹭来蹭去:“好孩子跟周大人一样,都是菩萨心肠”
我站在旁边,看着楚汐被人群围着,银套上的莲花纹在阳光下闪闪亮,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药能救人,也能害人,关键看用在谁手里。”现在看来,这书落在楚汐手里,算是找对了地方。
林婉清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往街角指了指。那里有个穿灰布褂子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手里攥着个莲花形状的香囊,被风吹得露出里面的药粉,泛着幽幽的绿光。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攥紧了袖口里的匕。那颜色,跟当年玄冰令主用的毒粉一模一样。看来,莲花教的人早就盯上楚汐堂了,他们是冲着《医毒双鉴》来的?
楚汐也看见了,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靠了靠,指尖在我手心里写了个“药”字——是她新配的迷魂药,上次在御花园用过,管用得很。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楚汐堂”的匾额上,金晃晃的。人群还在欢呼,孩子们围着香炉跑,笑声像银铃似的。可我知道,这热闹底下藏着暗涌,那本医典,怕是要引来不少麻烦。
楚汐突然举起手里的木匣,对着人群朗声道:“这书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的!谁要是敢来抢,咱们就跟他拼了!”
人群里的叫好声更响了,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扁担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震得地皮都颤了颤:“对!跟他们拼了!”
灰布褂子男人见状,往人群里缩了缩,很快就混在人堆里不见了,只留下个空荡荡的街角,风吹过,卷起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了。
我看着楚汐挺直的背影,银套上的莲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光,突然觉得,有这么多人护着,这医典一定能传下去,父亲的心血也不会白费。只是,那个灰布褂子男人,还有他手里的毒粉,像根刺,扎在我心里,隐隐疼。
这堂是开起来了,可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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