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王听到如今算是全明白了,他摆手止住纪明瑚的话,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好孩子,赞叹起来:“果然是你父皇的心肝,谁还能及得上你呢?你是聪明人,只看有没有造化二字。苦肉计我也不是第一回了……”
纪明瑚一皱眉,“王叔,哪个教你使苦肉计了?你使苦肉计,只会叫我父皇觉得你矫揉做作更是不耐烦。说不定会以为你恃宠生娇来故意为难他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要说经此一事,害怕往后动辄得咎,更害怕以后也落得儿子这个下场,因而要推辞掉您的王爵,以后不再干政,安安心心地读书,去庄子上养身体。”
“这……”长乐王犹豫道:“岂不是更恃宠生娇?皇帝难道听不出来?”
“所以您得扮些惨相。腿呢,不要太利索脸上也不要有太多的血色。您想给堂兄他求情,就不要给他求情。您知道的,父皇这个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若是不想放你走,定然要安抚你。不过嘛,他若是答应了,真叫你去行宫养身体,也说明真是忍够了您,您就好好地回家养身子去。”
长乐王颔首,又瞧着纪明瑚道:“咱们叔侄两个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这样帮我,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纪明瑚亲手给长乐王倒上了茶,“您是朝廷里的超品亲王,宗藩里的柱国,我不求别的,只求以后彻底不去尚书房之后能由长乐王叔带着我,提点着我。”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救下他的世子怎么能就这样轻松地报答了呢?但是再说却扯得有些远了,且在长乐王看来,怕是有些不切实际,没得叫人笑话。于是他就只说了这一点。
长乐王答应下来,准备今天晚上好好打算一番,明儿就叫皇帝看看他的决心。
而皇帝已经得到了和他私自和礼王沟通联络的详细经过,气得不行。如果是平时他和谁交往,自然不至于如此,但是前边刚刚出了他儿子的事情,现在又不和自己实话实说,操纵着旁人来干涉此事。他以为他是谁呢?又想起会考府是他一人主管,虽不至于怀疑,但仍是要敲打敲打。
朱笔一提,决定把方叙墨也派过去。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吕太清就急匆匆地进来,“不好了皇上,长乐王王跪在外边请罪呢。
皇帝眉头一锁,他请什么罪?难道是为了他的儿子来请罪的?
“真奇了,他还知道有请罪二字呢……叫他进来吧,殿外人来人往,别在外边丢人现眼。”
吕太清赶紧把王爷叫进来,长乐王袍子一撩,又跪在御案之前,难得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泪汪汪地说道:“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皇帝还是没有当回事,一边看折子,一边问道:“你是来请何罪的?是你的儿子当街杀人的罪过?”
“不仅是臣的儿子有过错,还有臣教导不善的缘故。宗藩里,臣受恩最重,却叫陛下为难,实在是不应当。臣请除去纪明世子的爵位,将他圈禁在家。也请陛下革了臣亲王的爵位,惩处臣教子不严的罪过。”
皇帝一皱眉:“哪就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有悔改的心,知道你儿子有错就好,但是也不必给你除爵。”
长乐王白生生着一张脸跪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几句,额上俱是冷汗,仍坚持着开口,将昨天琢磨了一晚上的话带着泪意说了出来。
“臣实在是愧不敢当,这些日子总是梦魇,被审的竟然不是儿,是臣自己。臣在梦中不知是犯了什么罪,竟也得了个宗人府会同三法司共审,醒来之后心惊胆战,怕早晚有这么一天。且……且臣这些年来营田水利,腿脚也是不好了,想卸了差事去行宫养身子。”
皇帝听他要卸差这才抬起头看一眼,就见他一脸汗水满眼泪,一时间心乱如麻,朝着吕太清骂道:“你瞎了吗?为什么不给他搬个椅子?把太医也找来,之前不是说腿没事儿吗?”
皇帝自然知道长乐王的打算,毕竟也算是他养大的,但该舍不得了还是舍
不得,再加上最近乱得很,一时之间离不开这个弟弟,一定要先安抚下来。
于是他叹一口气:“成日不想着办差,偏生会瞎想……这样吧,你上折子改立煜儿为亲王,儿先除爵圈禁,等着他改好之后再说。”
第146章146等着纪明瑚带……
等着纪明瑚带着大臣们商议的惩罚来养心殿的时候,皇帝有些挂不住脸,他叫纪明瑚过来,伸手接过折子,一眼看到最后,果然是给纪明议成了赐死。
他阖目养神,眉眼低低地压着,突然发问:“你前几天和长乐王在尚书房门口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劝王叔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了,要小心自己的爵位。”
“是吗……你知道你王叔过来说什么了吗?”
“儿臣不知。”
皇帝便也没有再问,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只用血淋淋的朱笔勾去了最后的几个字,又草草而书,把和长乐王约定的改立世子的事情写了上去,叫纪明瑚退下。
养心殿里又是空荡荡的,除了吕太清等太监宫人,就剩下皇帝。
他又合上眼睛沉思,最后发出一声嗤笑:“全都有自己的心思啊……”
他老了,儿子另有心思也正常,但属实是没想到,连纪明瑚也有心里的小九九,也想着做太子。
现在改立太子吗?使名分定下来自然是最好。但老三非嫡非长又无大功,太子无错被废,若替代者不能使所有人都心服口服那就相当于人人都有意见。皇帝自然是能够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但这时候他又想着于名声有碍,不愿意在自己已经一塌糊涂的名声再记一笔新的。
也许只有叫老大稳稳地占住太子之位,才能叫这些人歇歇自己的心思。
正如自己和那些兄弟,正是因为前边的太子没了,才有了后边的互相攻讦。
难啊,那就先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
这次的事情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处理了,纪明虽被除爵,但世子的位置又给了他的弟弟纪明煜,于长乐王本人损失更小。可长乐王也不愧于他九哥“睚眦必报”的评价,这次的事情有一个算一个,跟他对着干的全叫他记了下来。
秦行、段之缙,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自然,他怎么想,段之缙如何能知道?晚上给自己开小班,和洋老师白瑞恩学习各种西洋的学问。
首先要把已经二十多年不用的英文捡起来,这一点倒是不很难,可因为两个时代的差异,他所熟知的很多单词还没有在西洋产生,也有很多单词是如今熟用但在他的时代已经被抛弃了的。
且也不是段之缙一人在学,除了孩子们必须学之外,其他的人若想学也可以学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一天下了课,天已经很晚了,段之缙还是特意将白先生留下来,问些西洋的事情。
他帮着白瑞恩收拾教具,顺口问道:“您来雍朝时间应当不短了吧。”
白瑞恩闻言手下动作一顿,开始认真的回想。
“已经十五年了。”
“那岂不是在先帝龙御归天那年到的京城?”
“的确是那一年,我的老师在宫廷侍奉,我本是要到宫中做御用画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