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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60(第5页)

他旁若无人地开始吃饭,夫人也在一旁用饭,除了夫妻俩说些话,席翱没看段之缙一眼,也不知叫他来做甚。

用过饭,段之缙帮着两夫妻收拾了桌子,席翱才带着他去书房。

也为难这样的小院子还能隔出来个书房。

席翱叫他坐下:“我这只有清水,没有好茶,段大人将就些吧。”

“不敢,不知席师傅叫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想和你说说教导绥王的事情。”

段之缙顿时来了精神:“我正巧想和席师傅商量此事。各位大人将书分得差不多了,可还有遗漏的内容能叫我教授?”

主要不能老闲着吃空饷。

“段大人,老夫请你来尚书房,不是教劳什子经史子集的。”

席翱请的?席翱吩咐绥王请的!

段之缙一时无语,试探起来:“席师傅高看我了,经史子集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况且除了这个,我还能教什么呢?”

席翱捋一捋山羊胡子:“段大人,你不要跟老夫装,你不是吃老一套书的人,改土归流、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开口通商……你和我们这些吃四书五经的人很不一样,读了十几年书,可圣贤书教导的东西没在你心里留下来一星半点儿的印记。”

“你不说华夷大防,也不讲士农工商,说起来苗夷、赤砂、穹迦,仿佛他们本来就是雍朝人,出兵也像是收复了失地。你对待商人和士人是一样的,甚至鄙弃乡绅,对着他们不假辞色。我们这些所谓的清流一辈子求的名声你也不在乎,连带着你的儿子也不一样。你像是……”

席翱冥思苦想,灵机一动补充道:“像是码头抗大包的苦力,当差就是为了领俸禄找个活干,但又有些追求,要把这份差事做得尽善尽美。”

段之缙心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预感,果然席翱道:“我叫你来,是想让你给绥王重新讲经史子集,按照你本初的想法,把你真心认为的事情教给绥王。”

段之缙有些哆嗦地去碰茶碗,将要碰到时又把手收回:“席大人,若真要讲那些东西,可是杀头的罪过。”

何况他还记得吗?从这副身体十八岁,到如今四十多了,真还记得吗?他仿佛真的成为雍朝人了。

“那就不要讲杀头的东西。”他上前按住段之缙的肩膀,干巴老头力气还真不小。

席翱在

他身后幽幽道:“圣上命老夫为皇子师,起初老夫是不情愿的,你得知道这个小王爷在宗亲中也能说一句臭名昭著了,皇帝溺爱出来的,无非是另一个先帝的肃王。”

他话风突然一转:“但绥王那时才六岁,一开始很不受教,但叫老夫训斥一番竟然安静下去,老夫那个时候便知这个孩子不是不能教,是没人敢教。我没个一儿半女,说一句大不敬的,难免把他当成我的孩子,其名为师徒,情比父子。”

段之缙虚虚拢着杯子目瞪口呆,还有人占便宜占到纪禅身上,不过这时他也反应了过来:“您不只是想叫我教书,还想叫我助他一臂之力吧!”

“没错!”

席翱见他听明白了也不遮遮掩掩:“这不仅是纪明瑚的前程,还是你的前程!若你不能把他教透,若他不能当皇上,什么摊丁入亩,什么开口通商,全成了一时烟火,你以为能长久吗?”

古来多少改革,全都人亡政息了。

段之缙脑中轰然作响,这正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第154章154那日席翱的话叫段之缙……

那日席翱的话叫段之缙耿耿于怀。

“毓秀、刘玳廷,又或是长乐王,再拿现在的这些新人说,例如苏橙、方叙墨、郑楒琅、宋征舆等等吧,他们有多少真正关心下头人的?纪明所犯之罪,圈禁、流放也不为过,但大家都为他求情,连着绥王也和长乐王勾连,想要获得王叔的支持。但是你我二人不一样,我想要王朝千秋万代,想要百姓安居乐业,你想要什么?”

段之缙躺在床上沉思。

新政、太子、纪明瑚……

这几个词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叫他夜不成寐,白天里也无暇管段诠,连七月份的婚事都难以上心。

终于,在听了半个月的经史子集,看着纪明瑚学了不少英文后,段之缙也许能够回答席翱的问题了。

他所求的,就是微小的个体不要因为统治者的愚昧而卷入漩涡,因此被滚滚洪流裹挟,直至粉身碎骨。

半个月之后,段之缙终于开始授第一堂课——华夷之辨。

他是空着两只手来的,甚至不叫纪明瑚拿书,也不要分尊卑,精挑细选的几个伴读全都围着他坐成一圈,段之缙开口问道:“诸位,先答这一问——何为夷?”

不管是什么问题,唐雅源都要低头的,但他低得太明显,反而叫段之缙注意到,点他的名字:“唐雅源,你来答一答吧。”

唐雅源一激灵,眼神游移:“呃……赤砂、穹迦、西南的百族……”

“他们为何是夷人?”

“因他们不是汉人啊!”

段之缙紧跟着问:“只要不是汉人就是夷民吗?舜、文王也是夷人吗?”

“上古三代的贤王,怎么能用夷狄称之?”

“可《孟子》中说,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

唐雅源讷讷不能答,绥王的另一个伴读道:“《礼记》中说过,中国戎夷,五方之民……不可推移。我雍朝四方边境该为夷人。”

“那若我京都搬往辽河、赤砂、穹迦等地,我们就是蛮夷了吗?”

纪明瑚答道:“自然不是,段师傅,我知你要问什么了。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段师傅,我倒要问你,若赤砂人、穹迦人入中原,你也要奉他们为主吗?”

“若他们能以华夏之礼治中原,以中国为名,以华夏自居,与我汉人,与各族百姓为一家,殿下,汉夷的区别又在哪里呢?若汉家的天子征伐无度,或聚敛无常,闹得民不聊生,百姓们怨声载道,殿下,汉夷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段之缙又道:“遍览史册,哪一个王朝都没做到众姓为一家,更别提爱民如子了。说到底不过是一家天下。呃……当今自然是前无古人的雄主,因而收复各族,聚百族于一国,皆以雍朝为名。”

这样的道理难吗?其实早在先秦便有,但似乎五胡乱华、金人侵宋之后,儒室们大讲华夷之辨,严边境之防,乃至当朝改土归流之后,仍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声音,似乎把他们当做敌人才能保得万世太平。

纪明瑚问道:“我朝对西南百族不可谓不厚,尤其是燧明,受恩深重。可去岁之苗乱,燧明竟为祸首,还不能说明夷人用心之险恶,不知感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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